第四百六十一章春花秋月何时了
既然已经认定了李珏死去的事实,皇上派遣人告诉了李浩,允许忠勤王府秘密发丧。秘密发丧,四个字。忠勤王府就不能悬挂白绫,大吹大擂,也不能告诉那些爱戴李珏的民众,李珏身死的消息短时间内必须要封闭在忠勤王府中。
下葬的那日盛开的桃花被前日的狂风吹了个干净,枝头抱香的桃花多数也只剩下花萼托着残存的一两片花瓣,凉朝五月的气候正是多雨的季节,可是下葬的那天也没有下雨。李珏的衣冠冢孤零零的坐落在一片荒园中,只有光秃秃的枝桠作伴。
没有尸首,李浩和李珏的那些旧仆们只能以李珏活着时候常穿的一身便服和他喜爱的一只长笛入葬,做上一个衣冠冢。下葬那天甚至都没有通知陆徽娘。寥寥数人在坟前待了一会,仪式就匆匆结束。
李浩何尝不知道皇上的用意,边关,邻国,处处忌惮着李珏。正是因为李珏,他们不敢随意起兵。
凉朝固然是周遭最兵强马壮的国家,可是连不问朝堂政事的李浩亦深深知道,这个辉煌至顶的国家,正在以一个看不见的缓慢速度渐渐衰落。一时的光景并不能看出整体的异样,可是那些如虎如狼的国家早就蠢蠢欲动,预备吃掉这只肥羊,以成为这片大陆上新的霸主。
皇上已经开始怀疑李珏,可是他不得不任用李珏。只有李珏,能镇住这群封豕长蛇,可正是因为只有李珏,皇上连昔年情意亦能逐渐忘却。
事到如今,竟连一场丧事也不能体体面面地办。李珏荣誉一生,最后的结局,却如此寥落。
李浩仍担心一件事情,他的弟弟最是挂心陆徽娘,那个倔强却又柔弱的姑娘。他该如何将这个消息传递到她的耳中,亦或是一句话也不说等待水到渠成自然知晓?
已经许久没有合眼,李浩坐在桌前凝神,他的亲人,曾经还有一个李珏,如今是一个也没有了。
陆徽娘身在北城,一日坐在堂中绣花时,没来由的心中一惊,绣花针刺进皮肤,鲜血从之间滴到白纱上,陆徽娘心中的不安日益增加。白纱上桃花花萼上长出一朵鲜红的花。
北城的气候寒冷,虽然是尾春时候,但冬天的余味仍存,仍然是乍暖还寒的时候。阵阵冷风吹来,仍然裹挟着些许凉意。街上的好些人还裹着冬天的厚重衣物。
西南地区气候温和,想来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是桃花绚烂,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粉红色的花海。李珏在边疆行军作战的时候,会不会也偶尔的想起她呢?
想来已经多日没有李珏的消息了,陆徽娘心中这样想着。前几日偶然听到来药堂的人,几个人聚在一起说着西南的战事是如何的惨烈,死伤无数,虽然收复了吉吉斯托部落,但是听说遗祸也不少。
难道李珏出事了?陆徽娘念及此,手中的白纱被扔到了地上。她提着裙子跑出门,叫着身边人速速前往凉京忠勤王府处打探消息。两日后,李珏战死沙场的消息便首先传到了明心的耳朵中。
明心起初是不相信的,可是来人说李浩已经亲自查验,府中也已经瞒过世人秘密发丧。明心就不得不信了,她尚且不敢相信,不能相信,更何况是对李珏用情已深的陆徽娘呢?明心想着陆徽娘肯定接受不了,心中对陆徽娘的措辞也是想了又想。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李珏身死的消息无论如何对陆徽娘都是晴天霹雳。夜晚明心给陆徽娘更衣的时候,陆徽娘望着窗外,问道:“明心,派去凉京的人可有勤王的消息了?”
明心手中的活计没有停,帮陆徽娘换上衣物的时候,口中修改了无数遍的话想说出口却又咽下,她双唇颤抖,始终说不出口。
见明心半晌没有动静,陆徽娘转头看向明心。明心和陆徽娘四目相对,“姑娘你可要先做好准备,下人的消息也不知可不可靠。”
“你说便是。”陆徽娘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蹙起,“我派人去前就想好了所有的结果。”
“勤王殿下…他,战死了。”声音到最后几个音节,已经近乎没有声音。陆徽娘愣住。但这个过程仅仅持续了数秒,便又恢复了往常,陆徽娘更完衣后便叫明心退下,自己躺在了床上。
“姑娘……他……你……”
明心知道陆徽娘不相信,可是自己好歹让陆徽娘知道了实情,各种是非曲折还是要陆徽娘自己消化,明心只好自己退下。陆徽娘躺在床上,看着床边的罗帐,努力的转移自己的想法,想今天来药堂的人,想今天绣的桃花,想很多很多和李珏无关的事情。可是她越是不想想起李珏,却偏偏一直想着李珏。
李珏死了,她曾经有千万种和李珏未来的幻想,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因为死亡不会出现在自己的未来。她不相信,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李珏是勤王,如果他真的死了,皇帝不会不昭告天下的。他没死。
陆徽娘不再派很多人手前往凉京打探消息,或者说是她不愿意面对李珏已死的消息。她没有办法接受,李珏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第二日,她和平常任何一天的陆徽娘没有任何区别,把药堂打理得井井有条,来求医问药的人她也一一耐心开药。
明心在一旁侍候,看着陆徽娘面无表情的脸,逮住陆徽娘闲暇的时机,悄悄问陆徽娘要不要回凉京看一看。明心知道陆徽娘早就相信了李珏身死的消息,只是情感上难以接受。但是毕竟是陆徽娘用情至深之人,定然会想念李珏。
陆徽娘又何尝不想去亲眼见到李珏的坟冢,那个曾经伴她身侧的恋人,那个她朝思暮想多日却离她而去的人,她想念他,可是去了他的坟冢,她就亲眼看到了李珏的死亡。那个曾经下定决心要陪伴一生的人变成一座矮矮的坟墓,她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