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风萧萧兮独思来
陆徽娘示意叶展将他口中布拿下来,问道:“既如此,你可招认,究竟是谁把你安插进来的?”陆徽娘敛去一贯的笑意,眸间清冷似外面绵绵小雨后的凉寒,风一吹便能起满身的栗子。
“这种卖主求荣的事情也只有你们大凉朝人才能做出,我们荣国人个个都是好汉!”那人啐了一口,满是鄙夷和不屑。
荣国人?宋宸轩国家的人?为何还要监督着李珏和她?正在陆徽娘乱想之际,便听钝钝而又厚重的一声,抬头望去竟是叶展将那人打倒在地。“他方才想要自尽。”
陆徽娘快去前去将袖中银针扎在他的穴位让他不能再动,门应声而起刮进来一股冷风,冲淡了屋内原本就不温暖的空气。墨倾惊惶跑进来看着屋内众人,所有的目光也都齐刷刷落在她的身上。
“我听说出了歹人,所以赶过来查看。”墨倾见到那人眼底的一丝慌乱到底没有逃过陆徽娘的眼睛。不过她也只是按下不言。
“墨倾姑娘可以安睡了,现下歹人已经被逮到,断然不会再有危险了。”陆徽娘笑着,抬了抬手,“明心,送墨倾姑娘回去吧。这里血腥得很,怕吓着了墨倾姑娘。”
“是。”
明心伸手送墨倾回去,墨倾终究还是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奇形怪状趴在地上的歹人。陆徽娘始终微笑着,眼底的笑意亦越发浓了起来。待墨倾方离去后,陆徽娘提高声音对叶展说道:“此人不安好心,泄露了勤王行踪,以至勤王负伤而回。若是轻易死去太过便宜他,劳叶大人费心,无所不用其极务必让他说出幕后主使。”
就听见门外明心的声音传来:“墨倾姑娘可小心,刚下过雨,这路滑的很。天黑又不容易看清,若是摔着了那可就不好了。”
陆徽娘冲叶展使了个眼色,叶展又将手中的布重新塞回了那人的口中。将他扔到一旁悄声道:“陆姑娘放心,这人断然是跑不了的。”
“辛苦。”陆徽娘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又冲进了那萧瑟的冷风中。饶是已经竭力抓紧衣袍,凉风还是顺着缝隙钻进衣裙,生了一身的栗子。
没有多大的困意,又担心李珏的伤口,遂蹑手蹑脚去了他的房间。见他睡得安稳,也并没有压着伤口,替他盖了盖被子坐床沿上想了许久。
明明都已经是要为主殉职的人了,还偏偏要冒出一句他是荣国人。且不说宋宸轩与李珏交情甚好,光光是平白冒出这样一句话也是令人生疑的。墨倾见到那人时的震惊,还有那人听到墨倾声音时身子的一颤,皆是不可抵赖的。或许……
陆徽娘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现在已经太晚了,看李珏睡得香甜便打算回房了。奈何刚起身起来,手便被床上人紧紧拽住。陆徽娘心中颤了一下,回头望去,那双眸子在黑夜中沐浴月光更为闪亮。
“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推门的时候我便醒了。”李珏的嗓音犹带着些许沙哑,陆徽娘转身欲离去却被他牢牢拽住一点也动不得。
“我去给你倒杯水来。”陆徽娘无奈道,李珏这才松了手。
一杯水下肚明显声音更清亮了些,李珏倚着软枕目不转睛瞧着陆徽娘。陆徽娘被瞧得极为不自在,“你醒了为何还要装睡?”
“就想让你多陪我一会。我素来睡眠极浅,也是在军中养成的习惯了。你一进来我便闻见了那栀子花香,缠绕床榻久久没有散去。说来,但凡闻到这香,我便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定。可我不愿将这香带在身上,怕一日染了旁人的浊血,平白污了它的味道。”随即李珏黯然笑道,“我不再是勤王,也不用再上阵杀敌了。”
闻此一言陆徽娘心中一惊,举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怔,努力看起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坐在李珏身旁。窗外无处可企及的月光穿过一片幽幽竹篁撒在陆徽娘的洁净的脸庞上,微垂的眼眸无端让李珏生了一分凄凉,两分怅惘,三分心疼。
他不知道为什么陆徽娘总是带着这样淡淡的忧伤,如同这凄清寒冷的月霜一样。他只能尽力地将她揽在怀里,以他胸膛的温热来驱赶走陆徽娘心中的悲怆。
而陆徽娘此刻心中是翻江倒海的难过与委屈,还有不可磨灭的感动与感激。向来她都是滴水之恩亦会报答的人,可是面对李珏,她突然无能为力。回头望去,已经荡然无存的陆徽娘,已经再拿不出什么来报答李珏对她的温情以及所做出的一切牺牲。
以往看着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郎或妾都愿意为了彼此而牺牲掉原本生命中贵不可言的东西。合上书陆徽娘总要叹上一声这是多么情比金坚矢志不渝的爱情。可是待上苍大发慈悲将这等人人艳羡的东西奉到陆徽娘面前时,她才感觉到这份感情是有多么的承受不起。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因为她不知道,要再用什么去回应李珏的这份热忱,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想要再对李珏说些什么,想要劝他不要放弃原本拥有的一切,纵使金樽清酒,玉盘珍馐皆可抛,或许勤王一衔亦只是人生中的一介虚名。可是他费劲心血所守护下来的这万里江山,将军中所有战士都视作手足的拳拳之情,亦都能抛之脑后,往后回忆起再没有半分遗憾么?
但所有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无力到她已经再不能想起只言片语说给李珏听。只好倚在他的怀中,听他坚定而有序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可抵窗外冷风落叶薄凉,可消绵雨潇潇连天。
陆徽娘侧过身摸了摸李珏的右臂,隔着衣袖可以感知到他的温度,心中泛起淡淡涟漪,“伤口还疼么?”
“有你在,便不疼了。”
“这些俏皮话都是打哪学的,我看你素日与那些花颜月貌的淑媛小姐没有交集的传闻都是假的。”
“这话可着实是冤枉。”
陆徽娘嗔她一眼,面露娇羞。既然对这自己心中这一腔热情无计可施,那便由它肆意滋长吧。到最后,安知不是两情长久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