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嫉妒
这些陈年往事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股脑地全部涌现出来,容桂回忆着说道:“说来忠勤王爷虽然身子骨不好些,怎的突然一朝夕间就去了?两个儿子都英勇无比,是该享福的时候呢。”
太后只是静默不言,容桂亦不再说话,落下重重清纱惟帐,太后的身影更加朦胧,犹如昔日云橘波诡的朝堂,变幻无常。
柳盈莹领着贴身丫头回到宴会,众人依旧玩的喜乐,她端坐在小桌前,倒上酒杯用宽袖遮掩着喝了几杯。心里是带着些许不服气的,虽然不敢用倾国倾城来描绘自己的容颜,可在这京城里也可谓是佳人独立,身份不如各宫娘娘和公主尊贵,可也是爹娘当成明珠一般来疼爱。即便是有一些小性子,但也终究酿不成大错。为何,为何处处都要居于人下,怎么能甘心!
看着远处人们寻欢作乐,柳盈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不禁润湿了眼旁。旁边的贴身丫头见她接连几杯下肚,担心劝道:“小姐还是少喝些吧,酒多伤身,明日又该头疼了。”
柳盈莹似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也像是什么也听到了,自顾自地端着酒杯眼神有些迷离,像极了秋日里水面上蒸腾的水雾,脸颊泛红犹如架子上爬满的一簇簇嫣红的蔷薇,让人忍不住驻足细赏。她看着面前的小丫头,絮絮说起来:“母亲虽然为人正室,可是终究年华逝去不再似从前青春靓丽,父亲便纳了好几房姨太太,其中一房就是个寡妇。她常对母亲出言不逊,母亲皆隐忍不发,父亲知道了也只是稍做安慰,母亲心里苦,却只能夜里抱着被子偷偷哭。所以我就想,一定要嫁一个风光富贵之人,哪怕最后容颜逝去,哪怕没有了宠爱疼惜,我仍然还有我的权利,不被人践踏。”贴身丫头听柳盈莹念叨了许多,忙替她扇着扇子怕周围暖暖的热意让她更加神情涣散,眼角有泪划过,柳盈莹立马狠狠地抹去,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它只能彰显一个人的无能,毫无用处。她才不要。心里的坚定像春日里蓬勃生长的荆棘,那样的剌手,又是那样的安全。
她也才不要回到那个冷清的房间,这里多么好,人多热闹,听着那些笑声,仿佛自己才是最快乐的。
柳盈莹端起酒杯,冲着对面的荣国使臣敬酒,举手仰脖间那冷冷的酒便下了肚。荣国使臣不知为何,也向柳盈莹回了酒,亦是一杯酒下肚,干脆利落。
冷酒带走了肠中苦涩柔情,柳盈莹换作一副开心样子,又时刻记着要温婉贤淑,只端庄坐着,不再碰面前的酒杯一下。酒,是苦的,喝多了心里就会更苦。脸上笑着,笑久了心里也便是开心的了。阮静站在不远处瞧着柳盈莹和使臣一来一回,手里的帕子更是卷的纹路丛生,皱乱不堪。刚才倾尽一身的力气努力将那舞发挥到极致,自己也确保舞娘的舞不如自己的好,偏偏那使臣竟是一眼也没有见过自己。此刻却和柳盈莹把酒言欢!
又装作一副无事样子,面上一点嫉恨也看不出,人人还称赞着她刚才的舞蹈,她亦只是谦虚回答,丝毫不再向使臣那边看去。
丹阳公主一直在皇后旁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在路边捡了一颗奇形怪状的石子,树上落下一朵花正好砸在她的头顶,诸如此类。皇后被她絮絮说的烦了,忙一指手,说道:“怎么没见忠王来?勤王一人坐在那里想必是孤单,不如你去陪陪他?”
丹阳一瞧,果真如此。玄色衣裳更是衬得李珏下颌尖锐,流畅的曲线一路顺着脖颈延伸进衣服里。也没带个小厮书童伺候,连忙拽着衣裙向李珏跑去。
丹阳娇声娇气地说着,原本长的就玲珑可爱,十分讨喜:“珏哥哥,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呢?”
李珏一转头,便看到一双如夜明珠般莹润明亮的大眼睛巴巴看着他,李珏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也是如明月,笑起来弯弯似艳艳合欢在枝头安静却俏媚,只不过从未对着他这般,高兴迎合。
“原来是丹阳。怎么没穿那身你最喜欢的石榴裙?”
丹阳撇了撇嘴,摘下果盘里的一颗硕大紫红葡萄,一剥皮汁液全都浸了满手,边剥边说:“我若是打扮的华丽娇俏,岂不辜负了祖母的一片苦心。”
李珏无奈敲了敲丹阳的脑壳,似嗔道:“你这小丫头,还是这样口直心快。有些事情心里懂不就好了。况且太后也是为了你好。若不是从那几个小姐中选一个,下嫁荣国的便就是你了。”
丹阳不以为意,反而高兴得意地说:“父皇母后才舍不得呢。”
李珏拿她没办法,见她想拿起自己的酒杯喝酒,急忙拦下。纵使青梅竹马如今亦各自长大,男女大防,不得违背。丹阳嫌弃李珏满脑子都是祖宗法规,转过身去看着前面热闹的人群。
李珏突然想到那个女子就那样轻易的将自己的手帕赠予他人,还是一位陌生男子,即便是那样和善的笑都未曾向自己露过。那个书生也就面皮白些,其他的,又有哪里比不过那个书生。
夜风吹过枝头上的树叶飒飒,投在地上一片墨影。纵使月光钻破了头顶也没能透过缝隙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反倒是烛光映的人面桃花别样红,即便是卑微的宫娥在行走间腰间束带随风而飘。绿酒一杯歌一遍,这样的欢闹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逐渐消散。
李珏也起身告辞,丹阳虽有些恋恋不舍,但只能放他回府。
耳边嗡嗡作响的笙箫歌舞,流觞曲水霎时间烟消云散,乘过小舟远离那片喧嚣之地,陡然间便像走进了黑色的深渊。界限如此分明,两地间更是区别。李珏总觉得,这片黑暗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沙场无眼,鲜血常常染红那片白袍,索性只穿了玄色衣裳,那个曾经无知的少年,亦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