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萧定远的感情终究别于旁人。

    萧定远幼年时期便伴在他的身侧了。

    那时萧氏不显,萧定远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聪慧才智,一步步成为了他的伴读。

    两人如手足一般相伴多年,后来夺嫡之争,萧定远更是险些为自己身死。

    再后来自己登基之后,萧定远为他南征北战,从未有丝毫怨言。

    这也是为何,自己能如此容忍纵容萧氏一族的原因。

    因为萧氏一族除了萧紫菱之外还有一个萧定远。

    “多谢陛下。”萧定远从地上站起。

    “坐吧。”君戊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侧,缓步就走到软塌上端坐了下来。

    君戊坐下后,发现萧定远还静站在那边,眉宇微挑,“有话想同朕说?今日之事?”

    “是。”萧定远沉声。

    君戊含笑扬唇,拿起茶盏就为自己斟了杯热茶。

    “说。”

    “臣按诏回京,午时后方达宫门,一入宫门便瞧见了萧……才人身侧的宫婢匆匆朝宫门跑出,臣上前一问,才知晓是出了大事,臣忧心胞妹,慌乱之下不顾礼教便持兵刃擅入后宫,请陛下降罪。”

    萧定远说出此话之时,微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了几丝复杂之意。

    一切都太巧了。

    身为妃嫔身侧的宫婢能擅自出宫不说,自己手持兵刃入后宫也太容易了一些。

    一开始他因担忧萧紫菱,便没有往这方面细想。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萧定远才察觉到了不对。

    以君戊的性子,宫廷就算不围成一个铁桶般,那定然也是规矩有序的。

    那些守卫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自己进来呢?

    他能入内,那就说明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早就有人嘱咐好了。

    而能使唤守卫皇宫的金吾卫,也就只有这身为一国之君的帝王了。

    况且,如今想起来,萧定远才发现君戊瞧见自己的第一眼,除了漠然之外并没有惊讶。

    这便说明陛下早就知晓有人会闯宫了。

    思及于此,萧定远缓缓握紧了衣袖中的双拳,心底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怵意。

    看着萧定远这副神色,君戊便知他已然是猜到了些什么。

    君戊笑笑,曲起指尖就在茶案上轻叩了两下,“定远,坐吧,今日没有君臣,你既已猜到,那你我之间也能开诚布公的好好聊一聊。”

    “是。”萧定远听到此话,没有丝毫犹豫就在君戊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一落座,君戊就推着一杯斟好的茶至他的跟前。

    君戊道:“我没想到今日是你来。”

    “陛下,意在萧家。”萧定远望向君戊。

    君戊也不瞒他,颔首道:“萧氏一族是我一手捧起来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好,希望萧氏一直能为我所用,可惜了……人心不足蛇吞象,镇北候的手伸得太远了。”

    那个宫女确实是君戊安排的人。

    自从狩猎场回来之后,君戊就安插了几个人到玉鸾宫,等的就是今日。

    他想要瞧瞧镇北候的心究竟大到何种地步。

    所以在萧紫菱被张太医指证的时候,摇光就立马安排了那个宫女出宫给着镇北候通风报信,再让入宫之程畅通无阻。

    可是君戊如何都没有想到,居然被萧定远给碰上了。

    君戊此话让萧定远心中一寒。

    他想今日大哥若真为小妹闯宫的话,以陛下的心性,萧氏一族必然会步宁国公府的后尘。

    而且萧氏一族还没有宁国公府的百年根基,又是陛下亲手扶持起来的,对付他们比对付宁国公府容易多了。

    “别紧张。”君戊示意萧定远将杯中之茶饮下,又道:“只要宁国公府一日不倒,萧氏一族就还有为我所用之日,这也是为何,我会一直容忍纵容菱儿的缘故,你说是吗?”

    萧定远看着眼前的温茶,抬手就举起一饮而尽。

    放下之际,他道:“陛下,小妹之事臣这些年毗楼也听闻了不少,她自幼骄纵,被家中给惯坏了,所以行事从不顾及后果。

    但若说谋害皇嗣!她却也万万不敢的,求陛下明鉴!臣也是因此忧心之下才会射杀张太医,请陛下降罪。”

    萧紫菱虽跋扈也称不上什么好人。

    但是君戊和萧定远都明白,萧紫菱绝对不会是此事的罪魁祸首。

    因为萧紫菱太‘蠢’,若她真的想要谋害皇嗣的话,那她下手的那个人不会是孟卿,而会是叶晚尘。

    今日这一出谋划的太过精密了,好像一步步都是冲着萧紫菱来的,就等着她往坑里跳呢。

    “骄纵?”君戊低低一笑,“若她只是骄纵,我便不会在意这些,我一直想着终究是我欠了她,她变成这副模样也有我的一份,所以不论她做些什么,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想要压皇后一头,我给,她想要宠冠六宫,我也允,她想要中宫之权,我便借势为她谋划。

    时至今日,我都从未想过要伤害菱儿的性命,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对阿晚起了心,我什么都可以容忍,唯独此事不能。”

    十多年的感情真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耗殆尽的。

    他如今可以对萧紫菱无情,可终究舍不下那心伤害她的性命。

    所以到今日这种地步,君戊依旧想着如何保下萧紫菱的命,只降为一个才人。

    他和萧定远比任何人都清楚萧紫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可因为萧紫菱同他们的关系,他们无法真的对她无情。

    这就是人心,人心向来都是偏颇的。

    可是现在,君戊偏颇的心已经不在萧紫菱那边了。

    “臣明白了。”萧定远握了握拳,终是再没有说些什么。

    陛下这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谋害皇室一事,明面上皆由张太医承担。

    至于幕后主使?在没有查清之前,所有的流言蜚语和怀疑的矛头都要落在萧紫菱的身上。

    比起萧紫菱的性命,这些都已算是轻的了。

    毕竟关乎皇嗣,绝不容许有一分一毫的差错,但凡招惹上谋害皇嗣的名头,皆没有一人可以安安稳稳的保下性命。

    而萧紫菱则是君戊权衡利弊之下的例外了。

    他不只是想要给萧紫菱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想利用萧紫菱这个靶子,暗自查出身后真正用胎绝之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