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和-离!!!”

    决绝的话一字一字从嘴里蹦出来。

    声声泣血,字字含泪!

    汝南王妃宋谨央,死死瞪着多出来的牌位,心如死灰。

    那块牌位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做工精细考究,字体镶着金,摆在祠堂最中间的位置,提前抢占本该属于她的死后地盘。

    牌位上赫然写着:吾妻白淑宜——夫崔承立。

    崔承就是她的夫君,汝南王爷。

    白淑宜是他的妻,那自己算什么呢?

    她付出无数心血的四十年又算什么?

    今日之前,她还沾沾自喜,认为御夫有术。

    四十年里,她与夫君恩爱不相疑,府里更是连一个侍妾也没有。成亲至今,两人从未红过一次脸,感情好得连儿孙都羡慕。

    膝下七个儿子,全是嫡出,个个才能出众、孝顺听话;媳妇恭敬有礼,孙子孙女承欢膝下,日子就像泡在糖水里,齁甜齁甜的!

    京城谁不羡慕她?

    四十年的骄傲,一朝被毁。

    她无论如何想不到,在儿孙满堂的晚年,最爱的人会给她当头一棒,打得她眼冒金星,连呼吸都痛!

    心,转眼被碾成齑粉!

    七个儿子脸色突变,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母妃!万万不可!”

    她狂笑起来!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四十年的付出,到头来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多么荒唐啊!

    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鸠占鹊巢!

    而她的儿子,非但不同意她和离,竟还期望她忍气吞声?!

    “好!”

    七个儿子瞬间松了口气,以为母妃愿意看在他们的面上,网开一面。

    “不可和离!那就休夫!!!”

    宋谨央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在商场上,她向来杀伐果断,说一不二。

    七个儿子顿时大急,连连磕头求饶。

    老二崔琦向来能言善道,首当其冲地开口相劝。

    “母妃!此事的确是父王错了!您若不喜,将牌位移除便可,切莫气坏身子!”

    听了老二崔琦的话,她心下稍安,儿子知道关心她的身子,可见还是孝顺的,没有是非不分偏帮他们的父亲。

    她缓了脸色,刚想开口叫起,老四崔珑突然说话了。

    他是个直性子,向来藏不住话,见她神色稍缓,以为她不生气了。

    “母妃,此事的确是父王做错了,他不该瞒着您,私自将人娶为平妻!但娶也娶了,您就别计较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此举绝不可能动摇您的地位!白姨身世凄苦,是个可怜人,您向来宽厚待人,就让她死后享受崔家后人的香火供奉吧!”

    什么?王爷竟然娶了平妻?

    宋谨央脸色倏然发白,身子晃了一晃,若非有龙头拐支撑着,早就跌倒于地。

    她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早就知晓此事,是不是?”

    愤怒的视线从七个儿子面上一一划过。

    其他几人恨恨地瞪了眼老四,默默地垂下了头。

    嘴里泛上苦涩,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连儿子们都背叛了她!!!

    绝望犹如疯长的藤蔓,彻底刺穿了她的心。

    她终于想起来,白淑宜是前太医院院首白立洪的长孙女。

    白家当年卷入“五王之祸”,全族成年男子被判斩刑,未成年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被贬入教坊司。

    那时的汝南王府,还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破落侯府,世子崔承与白淑宜定有婚约,侯老夫人怕被白家牵连,坚决毁婚。

    崔承拼命哀求也没能让祖母心软,眼睁睁地看着白淑宜入了教坊司。

    原本以为,此事不过年少时的一段插曲。

    没想到,他竟一直将她放在心上,死都不忘给她一个身份,哪怕明知会令自己不快,也毫无顾忌!

    宋谨央逼着自己冷静,果断吩咐刘嬷嬷:“阿留,将牌位扔出去。”

    这个白淑宜非但是妓子,还是罪臣之女,为了儿孙的前程,断然不能容她。

    “母亲,手下留情啊!”

    七个儿子异口同声地阻止。

    “你们,竟敢阻挠我?”

    愤怒使得她血气上涌,唇齿间瞬间染上了铁锈味。

    可笑!她亲手养大的儿子,以为她只是咽不下一口气,非要和一个死人过不去?!

    她针对的是白淑宜吗?

    没有她,也会有别人。

    令她恼怒的是欺骗!

    人与人之间,若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所有的感情将不复存在。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她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黑沉沉的眸中只剩下清醒与决绝。

    想她宋谨央,大乾皇商宋梁唯一的女儿。父亲在世时,爱逾珍宝,出嫁时,更是将大半个宋家充作她的陪嫁!

    四十年来,她放低身段,嫁入崔家,为了一个男人相夫教子、洗手羹汤,全心做他身后的女人,默默为他铺路,出钱出力,已经够了!

    既然真心换不来真心,那她就收回所有的好!

    谎话连篇的男人,她不要了!!!

    谁爱要谁拿走!

    她不伺候了!!!

    “为了一个妓子,你们想与我反目?”宋谨央缓步走到儿子们跟前,目光深邃而复杂,“若我坚持,你们待如何?”

    七个儿子脸色倏然变白,沉默不语。

    “世子,你怎么说?”

    被点到名的世子爷崔瑜,脸涨得通红,半晌才嗫嚅着回答。

    “母妃!此事不若等父王回府再议?您总得给父王解释的机会吧!”

    汝南王崔承,每年大年初一都会去相国寺上香,为崔家老祖宗祈福,每次为期七天,年年如此,已坚持了很多年。

    她不禁怀疑,这么多年,他到底在为谁祈福?

    世子爷嘴上敷衍着,心里打定主意,出了祠堂立刻派人去相国寺,通知父王回府,如今这局面只怕唯有他才劝得住母妃了。

    宋谨央的心猛地一抽,就像有只大手,狠狠地捏住她的心房,痛得她浑身打颤。

    她无比失望地看着他,这个长子曾被她寄予厚望。

    可她万万料不到,明明错处那么明显,向来守礼清正的长子,竟还是不肯站在她这边,替她说上一句话。

    她惨然一笑!

    “好!很好!好极了!你们个个都是大善人,心怀天下,只有我是恶人!你们处处替一个妓子考虑,何曾为我这个母亲考虑过半分?既然如此,从此我们母子恩断义绝!”

    冷酷无情的话从嘴里吐出,七个儿子如遭五雷轰顶,大惊失色。

    “母妃,您消消气,父王也是怕您误解,这才瞒着您的。您还不知道父王吗?他的心里只有您!”

    “母妃,您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可争的?偌大的王府还不是您的?父亲还是您的夫君,儿子还是您的儿子,一切都不会改变!”

    “母妃,白姨也是可怜人!白家当年平白受了冤屈,家破人亡,只有父亲能够依靠,否则便死无葬身之地!母妃,您向来宽厚,便同情一二吧。”

    宋谨央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们质问:“你们嘴里的白家,是先帝爷亲自下令处置的。你们说白家受了冤枉,是在指责先帝处事不公吗?”

    所有人浑身一震,慌忙跪地磕头,连声说不敢。

    世子爷崔瑜这时才真正着急起来,不得不低头妥协。

    “母妃!说什么断亲的话?今儿是大年初一,阖家团圆的日子,孩子们正等着您吃团圆饭呢!此事便依您,儿子立刻将牌位扔出去。”

    话音未落,宋谨央已抄起龙头拐狠狠地敲打在牌位上,一下、两下、三下,牌位眨眼间碎成了渣。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七个儿子脸色惨白,小七笼在袖中的手死死握成了拳。

    宋谨央感受到一道饱含怨毒的视线,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最后视线凝在老大崔瑜的身上。

    “行了!扔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