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响起,帘子一揭,进来两个女人,一个是周含巧,一个是夏初柳。
夏初柳举着手中的瓶子,气息不均道:“这是解药,三夫人服下便能解毒。”
两天前,夏初柳听得甄玉病重,便想进府探望一番,却被拦在府门外,恰好史铁手出来,见是她,便道:“夏娘子,夫人病着,肯定不会见你,你且先回去罢!以前的事,别记在心上了。”
夏初柳动了动嘴唇,待要说自己这回求见甄玉,只单纯想探病,并不是求着回来当姨娘,可是一抬眼见着史铁手的眼神,又止了话,有些丧气,先前那样苦求进府,皆被史铁手看在眼内,现下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的。
史铁手见她低头,便又温声道:“快回去罢,小心被人看见,又传你闲话。”说着喊出一个车夫来,交代道:“好生送夏娘子回王府。”
夏初柳看史铁手一眼,咬咬牙,一时上了马车,待马车走了一半,她定下神来,吩咐车夫道:“往这边过去,到章家院子。”
车夫照着她的吩咐,驶到章飞白赁下的院落中才停了下来。
周含巧正在家中发愁,听闻夏初柳来了,却是忙忙迎了出来,问道:“姐姐怎么得空过来?”
“郡主不在府中,现下府中各人无人管束,进出方便些,因出来转转。”
先头周含巧成亲时,夏初柳却是托人送了贺礼过来,后来得了空当,也曾过来找过周含巧叙旧,两人关系却是比在王家当姨娘时亲近了许多。
夏初柳说着话,看看小丫头奉茶上来,又退下了,房中只剩周含巧一人,便问起甄玉的病来,道:“我一心念旧,想要探望夫人一番,只是进不去王家,却不知道夫人病情如何了?”
周含巧红了眼眶,把甄玉得病的经过说了,又道:“夫人这样的才貌,却是天妒红颜,不肯让她好好活着了。”
夏初柳一听病得严重,已有下世的样子出来,不由大惊失色道:“怎么突然就病得这样严重了?这宫中的御医,京城的名医,竟无人能诊出是何病么?”
周含巧摇摇头道:“首辅大人现下呼风喊雨,何等位高权重,京城里什么名医请不到?可有名医也无用,就是诊不出病情来。夫人自己疑心是中毒,又请了解毒圣手来诊治,开了药服下,依然没有好转。”
夏初柳问道:“那病的症状究竟是怎么样的?”
周含巧细细道:“先是提不起精神,昏昏欲睡,接着头痛心悸,卧床不起,不过几天功夫,形容就枯槁下去了。”
夏初柳听完叹息一回,因看天也不早了,便告辞出来,回了王府。
这几天唐妙丹不在府中,各人散乱,夏初柳进出一回,也没有人理论,一时有人见她回来了,便道:“夏美人,郡主养的那只猫好像病得更严重了,你还不去瞧瞧?若是有个好歹,到时郡主问起来,算谁的?”
唐妙丹被召进宫时,是吩咐夏初柳照顾那只猫的,现时猫病了,夏初柳也有些慌了,忙进去抱了猫出来,转头请府中大夫瞧。
大夫瞧了一遍,皱眉道:“你们怎么弄它了?看着是虚脱之症呢!”
夏初柳也不解,答道:“它前几日昏昏欲睡的,不思饮食,这几日不爱动,看看就像没了生气呢!”
大夫摇头道:“别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毒了罢?”说着开了一个药方给夏初柳,“煎了药给它服下,看看效果再说。”
夏初柳接了药方,抱了猫出来,自去喊小丫头出府抓药,煎了药给猫灌下。
猫儿服了药后却是呕吐起来,看着情况不妙的,夏初柳有些发呆,深怕这猫死了,自己会受唐妙丹责斥,因愁眉不展。
至晚,唐妙丹却是领着碧心回了府。
一听唐妙丹回府了,夏初柳忙忙抱了猫儿去见,说了猫儿的症状,只等着唐妙丹责罚。
唐妙丹却不意外,随意道:“病了呀,那喂它吃一颗解毒丸便是,不必灌药了。”说着吩咐碧心道:“把上回太上皇赐的解毒丸拿出来,给小白喂一颗。”
小白却是这波斯猫的名字。
夏初柳帮碧心把药丸磨成粉,拌在水里喂给猫儿吃了,这才问道:“这解毒丸是什么路数?真能治得这猫儿的病?”
碧心笑道:“这解毒丸可神了。是太上皇丹炉里炼出来的神丹呢!听闻之前炼了一炉丹,叫小道士试吃,吃着却是不妥,后来又炼了这丹,却有解百毒的功效,让小道士吃了,倒解了原先丹丸的毒性。太上皇正派丹时,见郡主过去,便赐了郡主三丸。别看这猫儿病得重,一丸下去,指不定就好了。”
“这么神奇?”夏初柳帮着服侍猫儿,见猫儿吃了药,这回不再呕吐,而是闭了眼睛睡觉,便轻轻抚了抚它的毛发,怜惜道:“这几日瘦多了,待病好了,还得再养养,才能恢复到原先的样子了。”
她正摸着,却发现猫儿毛发全是湿的,不由诧异道:“流汗了么?”
碧心一见道:“快拿干毛巾给它擦汗,再喂点糖盐水,等它缓过气来,便好了。”
这一晚,夏初柳服侍了猫儿一晚,天亮时,猫儿却是好转了,轻轻叫着,稍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她心下高兴,忙抱了猫儿去见唐妙丹,想把猫儿交还她,才到廊下,便见孟来进了唐妙丹的房间,她才要避开,不想猫儿从她手中挣脱,跑到一侧的窗边,她走几步去抱猫儿,正好蹲到窗下,便听得里面唐妙丹的声音道:“甄玉娘快死了吧?”
孟来答道:“群医束手无策,虽怀疑是中毒,只寻不到毒源,料着熬不到明天的。”
唐妙丹解恨一笑道:“皇兄为了她,还逼问我有没有解药呢?哈哈,我有解药也宁愿喂了小白,才不会给甄玉娘呢!”
孟来道:“也不怪一众人查不出来的,那时节郡主令我把药下在大梨膏中,那第一罐大梨膏,甄玉娘自然是吃完了,到后来再得了第二罐大梨膏,已是无毒的,就算有怀疑,从第二罐大梨膏着手,却是查不出什么了。”
夏初柳抱着猫儿呆呆蹲着,好一会才蹑手蹑脚走了。
很快的,夏初柳去见碧心,道:“碧心姐姐,小白还没好利索,你再给一颗解毒丸吧!”
碧心诧异道:“那些道士都是一丸见效的,小白中的毒难道比道士还要厉害?”
夏初柳怕碧心不肯再给丸药,便道:“这猫儿毕竟是皇后娘娘的,若现下死了,将来皇后娘娘问起来,说郡主把猫儿养死了,到时又要起争执的,碧心姐姐再给一丸罢,这一丸下去,小白定然全好了。”
碧心想着唐妙丹和申氏不和,这一回进宫又和皇帝起争执,现下正怕再生事,一只猫儿死了虽不是大事,若申氏要计较,再有人存心挑拨,确实又会起争端,因只犹豫一下,就再给了唐妙丹一丸。
夏初柳得了丹丸,拿个瓶子装着,找个借口飞速出府,先行寻到周含巧家中,喘着气道:“周娘子,夫人有救了,只我进不去王家,还得你带了我过去。”
周含巧摸不着头脑,问道:“倒底怎么回事?”
“郡主令侍卫下毒在大梨膏中,夫人服食了大梨膏,便中了毒。”夏初柳简略说了孟来和唐妙丹见面所说的话,又道:“我在王府时,恰好看见郡主给猫儿喂食大梨膏,那猫儿的症状,和你们说的夫人中毒症状,是一个样的。昨晚郡主回府,见猫儿不妥,令碧心拿出解毒丸喂给猫儿吃,猫儿吃了,今早却是好转了,看着已是解了毒。我只壮胆从碧心手里哄了一颗解毒丸出来,不管这丸能不能治好夫人,我都算尽力尽心了。“
周含巧一听,哪顾得许多?早喊了人备马车,拉着夏初柳上马车,两人急急往王家去了。
周含巧是常进出王家的,有她带着,夏初柳自然顺利进了王家。
因甄玉病着,王正卿不许人随便进出她的房间,周含巧怕等人通禀耽误时间,便直接说要见立夏。
立夏听得周含巧有事要见她,很快出来了,待听完周含巧的话,一时惊喜交集,带了周含巧和夏初柳就往甄玉房中来了。
这么一会,王正卿死马当活马医,不及多问什么,已是接过瓶子,倒出那颗药丸来,一把就喂到甄玉嘴里,哄道:“快吞下!”
甄玉却已昏昏沉沉,根本无力吞下丹丸。
夏初柳忙上前,扶起甄玉,把药丸抠了出来,交给周含巧道:“快点磨碎了。”
周含巧手快,早接过药丸,找到药碘子,只一碘,就把药丸碘碎了,倒在杯子里,再斟水进杯中一搅,身子一旋,已是端了杯过来,和夏初柳一人扶着甄玉,一人灌,把药灌了下去。
药一灌下,夏初柳给甄玉抚胸顺气,周含巧拧了热巾子来给甄玉敷脸,又吩咐胡嬷嬷道:“准备着干衣裳,待会儿三夫人出汗了,便要赶紧换衣裳的。”
甄玉服了药,却是睡着了,只汗出如桨。
夏初柳一边给她捂实被子让她出汗,一边给她搓手心和耳朵。
周含巧则准备这件准备那件,忙忙碌碌的。
一时房里其它人倒成了摆设。
王正卿紧紧盯着甄玉,见她灰败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不由喊道:“玉娘!”一时扑上去,惊喜交集,有些难以相信。
夏初柳见了甄玉的情状,知道解药起效了,一时大喜,颤声跟胡嬷嬷道:“嬷嬷,快备糖盐水来给三夫人喝下,这出汗太多,也怕虚脱的。”
胡嬷嬷问道:“什么叫糖盐水?”
夏初柳这才发现自己没有说清楚,忙道:“就是一杯温水加一勺糖和一粒粗盐。”
糖盐水很快来了,夏初柳接过给甄玉灌下,看着她继续出汗,灰色的嘴唇也渐渐透出一点儿红润来,便朝周含巧道:“亏我们跑得快,再迟一会,就怕三夫人……”
稍迟些,大夫进来,帮着把脉,这一把,却是惊喜,“夫人心脉渐强,又有了生气。”
很快御医也进去把脉,同样证实,甄玉脉象渐有力,正在好转中。
站在门外几个丫头之前知道甄玉不好时,忍着不敢哭,这会听得好消息,却是哭了。又有人飞速去禀报了王揎和宁老夫人。
王揎和宁老夫人赶过来时,房里一干人已被御医和大夫赶了出来,只留下王正卿并夏初柳和周含巧在里面。
宁老夫人拉着立夏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立夏含泪带笑道:“夏娘子得了解药,进不来咱们府,就让周娘子带了她进来,把解药给夫人服下了,现下夫人已好转了。”
宁老夫人听完,双手合什念佛,念完道:“若玉娘这一回能好起来,我便作主了,把夏娘子接回咱们府中,好生看待着。”
立夏听着这话却是明白,这是要接夏初柳回来当姨娘了。有了这份救命之恩,夏初柳这番回来,脚跟自然稳稳的,以后再生下一儿半女,也能在府中争一席地位了。
这一晚,夏初柳和周含巧在甄玉房中守着,轮流服侍甄玉。周含巧劝王正卿去安歇,笑道:“三爷只管放心,我们定然尽心服侍的,且三爷若不好好休息,转头三夫人好了,却轮到三爷病了,可不好呢!”
王正卿一时道:“你们也累了,若不然,换了丫头进来服侍,你们且去安歇安歇?”
夏初柳和周含巧从前当王正卿的姨娘时,何曾得过一句半句这等体贴话?这会听得他这句话,各各有感触,一时互看一眼,却是异口同声道:“夫人从前便喜欢我们服侍,现下还是让我们服侍她罢!”
王正卿一听,只得嘱几句,也不舍得出了这院子,只在耳房中安歇下。
第二日一早,甄玉睁开眼睛时,便见着从前两位妾侍坐在床边看着她,一时道:“美人,你们又回来了?”
周含巧一见甄玉睁眼,早回头叫人,喊道:“夫人醒了,快请大夫来诊脉!”
王正卿一晚睡不安宁,只侧耳听房内动静,这会进来,见甄玉醒转,脸颊灰败之气尽去,一时去摸她的脸,激动得嗓子都半哑了,问道:“玉娘,你感觉怎么样?”
“饿了,想吃粥!”甄玉道。
“好,好,吃粥!”王正卿忙喊人拿粥来。
一时御医进来诊了脉后,吁口气道:“毒已解了,现下身体虚弱些,只须调养一些时间,便能恢复了。”
这里周含巧端了粥喂甄玉吃,一边道:“夫人,这次全亏了夏娘子,才能解毒的。”
甄玉便以眼看王正卿。
王正卿只得看向夏初柳道:“夏娘子救了玉娘一命,大恩不言谢,只问夏娘子有什么心愿没有?若有,少不得助着夏娘子达了心愿。”
夏初柳俏脸一红,低声道:“且待夫人好转了再论罢!”
甄玉含笑:咦,莫非是想回来当姨娘咩?
夏初柳一见甄玉的眼神,不由自主分辩道:“夫人莫要误会,奴家历了这些事,却不想当姨娘了,只愿如周娘子一般,嫁个良人。”
甄玉看向王正卿,虽嗓音微弱,却还要取笑他,道:“三郎,你又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