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很久没回过这样的家了。
明明灯火通明，佣人的身影有序穿梭的大厅，显得热闹，但跟温馨不沾边。
家里气氛压抑，如同坠在海面的孤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翻船。
各自有心事，为了体面，又要装作和平。
“妈，”他走在前面，裴瑶跟迪迪跟在后面，“路上堵车，来晚了点。”
说完这句，陈珏看向餐桌主位的男人，稍微弯腰，没有父子间的热络，反而像是甲方乙方，生分又拘谨，“爸，你回来了。”
陈华不怒自威，没有刻意保养，眉头跟脸颊有一些表情带来的折痕，而那些折痕无一不彰显他的冷酷，决断，纵使见到了儿子，也没有一点和气，只点点头，“嗯。”
他跟方秀轩之间的气氛更怪，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上了谈判桌的敌人，圆桌挺大，两人挑了最远的位置，仿佛对峙。
陈珏没有犹豫，招呼之后选择在临近方秀轩的位置坐下，而裴瑶带着迪迪试探的在更靠近陈华的地方坐下。
这样一看，更像是两方人马。
可今夜明明家宴。
“你准备了什么，老张还在吧，他做的鱼糜羹好吃，今晚有没有？”陈华对方秀轩还是相敬如宾的，开口时虽然没什么温度，但气在。
方秀轩对他也一样，挂着皮笑，“早就退休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仿佛拉着家常，气氛终于缓和一点点。
但下一句，方秀轩又点了火，“前几年吧，有次你回来，后面走了两天，老张就走了。”
“他退休作什么，身子骨挺硬朗的。”陈华看着一桌的菜，微微皱眉，似乎无法下筷。
方秀轩冷笑，示意厨佣给锅里下菜，要吃最嫩最热乎的那筷子，“我让他走的。”
低头的厨佣眼皮子都不敢动一下。
陈华眼底有不耐，但不会表现出来，仍旧和气的问，“什么缘故呢？”
“我不喜欢他的手艺，吃不惯。”说完，方秀轩示意厨佣将锅子挪到自己这边，“他们不喜欢吃，给我煮着就行。”
“你脾气一点也没有变。”陈华没有将女人看的很重，方秀轩还这样与他置气，倒显得是还有感情的一方。
席间短暂的沉默。
陈珏转向迪迪，“去老师那儿待着吧。”
迪迪在这里也是愣愣的，有老师陪着更好，毕竟席间的气氛对孩子也不友善。
“你对这个弟弟倒是很好。”方秀轩心里不舒服，提醒了陈珏，但又不会真的跟一个自闭小孩计较。
“他什么都不懂，好不好的，他也不清楚。”陈珏温和道，“妈，迪迪玩他自己的，咱们吃咱们的。”
陈华似乎满意与陈珏的表现，抿了口茶水道，“小珏说的对，你这个做妈的，不如儿子懂事。”
“那也是我教出来的儿子。”方秀轩面色和缓，看到陈珏时表情才好些。
裴瑶一直怯生生坐在一边，饿了，但是不敢拿筷子，局促的像是头一回上战场的新兵。
见状，陈华抬了抬手，叫厨佣也给裴瑶上个锅子。
这是白瓷小锅，一人份的，要吃的鲜货都是当场下，煮早了或者老了，都不合口。
方秀轩瞥过去，笑道，“你生分什么，自己跑回来时胆子很大，现在又怕这怕那。”
她这么说，裴瑶更不敢吃东西了。
那种畏惧是发自内心的，并非是装。
陈珏笑着哄方秀轩，“妈，吃饭呢，有事咱们待会再聊吧。”
陈华看了裴瑶一眼，却没有帮腔，两道浓眉反而往下压了压，“你为什么要擅作主张？”
对于裴瑶，陈华一点感情都没有，完全出于他已经死去的情人，念着较为美好的那段时光，找人看顾一下孩子罢了。
迪迪他都从没抽空去看过一眼，又何况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子？
可是裴瑶却仰仗他，觉得他跟方秀轩不和睦，那跟自己就是好的，纵使心里对他也没有感情。
陈华的语气平淡，却让人觉得严厉，叫裴瑶恐惧的向陈珏投来求助目光。
陈珏本性怜弱，却在此刻保持沉默。
回来这件事本身，他不反对，也觉得裴瑶一个人被赶到那么远的地方蛮可怜。
但是对他有非分之想这件事，太膈应了。
裴瑶看他不理会，露出明显的很失望的表情，低着脑袋扣着自己的手指，“对不起，陈叔叔。”在乔橙面前她说那是自己爸爸，其实真见面，一直喊的叔叔。
“我在问你，不是要你道歉。”陈华并无心软。
裴瑶用力的扣着手指，没注意抠破了皮，出了血。
见状，方秀轩皱眉，跟旁边的佣人道，“去给她那个药贴过来，”随后放了筷子，跟陈华道，“你问了她也不敢说，哪个妹妹惦记哥哥，还敢跟家里人说的？”
这件事陈华肯定是知道了，必然也成为他回家的一个理由。
“你确实不应该，”他语气严肃一些，一点可怜裴瑶的意思都没有，很板正的教育道，“你们虽然没有血缘，但也算是半个家人，小珏是把你当做妹妹在照顾的，如果不是他，你跟迪迪也没有这样舒适的生活。”
“我知道的陈叔叔，我很感激珏哥。”裴瑶麻木的伸出手指，让阿姨帮她贴上，视线垂在陈珏的侧脸。
可是他不看她。
“你有医生在教了，就该知道这种想法不正确，早点扭正。”陈华拿热毛巾擦了擦手，走去厅的茶台边，显然对晚饭没了兴趣。
方秀轩却故意吃的很慢，不忘教育裴瑶，“你心里应该清楚，小珏就算一辈子不结婚，也不可能跟你有什么，不要再做恶心人的事情了。”
这话说的也许重了点，裴瑶眼睛红了。
陈珏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也擦了手起身，“妈，您慢吃，我吃好了。”
陈华听到便看了眼他，示意他过去，“我们也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你的公司做的怎么样？”
观说，永华能起来当然少不了家里的资源支持，陈珏对父亲还是很尊敬的，“还不错，发展的挺好，投的项目有两个起来了，收益可观。”
“听说最新投的是实体？你以前不投实体的，现在新能源，人工智能做的比较多。”陈华道。
陈珏捏着茶盏，斟酌着，“落在南城，我想在南城有个自己的地标。”
“这么想当然可以，”陈华吹一口茶汤，平缓道，“如果是因为女人，是要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