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去的时候刚刮起秋风,路上车流更汹涌。

    去永华的路有点堵,陈珏到时,底街的几个摊主正在收摊。

    谭灵也在其一,她还是穿的长裙,或许那样不至于暴露跛脚的痕迹。

    才来这里几天她靠着文弱形象已经收获不少同情,对比其他摊位,收入还算可观。

    她埋头整理东西,过了好一会才察觉身后有人在。

    “画完了?”陈珏的声音没太多情绪,好像一个路人经过。

    谭灵当然认得他的声音,不可置信的回头,喜色难掩,“你来了!”

    “很意外吧。”他抬头看天,“也许会下雨,找个地方坐坐,有空吗?”

    “有,你等我一下。”她说着迅速将东西塞进箱子,然后指着前面的拉面店,“去那里吧,人少。”

    陈珏对她没有表现出上次那样的冷漠,反而是耐了性子等她一起,慢慢的走到店内。

    他们在角落坐下。

    “吃点什么?”他问。

    谭灵便笑起来,“什么都行,要不还是豚骨面吧,”她仍免不了回忆从前,“我小的时候没吃过这个,还是一次买去给你吃的,你不要,然后爸爸带来给我吃。”

    她说什么都惨兮兮的,“那天我坐在爸爸的车上,看你从学校门口出来,说真的,我觉得你比班上同学们追的男明星都要好看。”

    那天日光熹微,他还没有锻炼的痕迹,是冷白皮,浑身少年的清冷感。

    陈珏听到这些夸赞并没有多大感觉,反而是因此受过困扰,本能的排斥。

    只是如今成熟,他没有立刻表现自己的情绪,反而似笑非笑看着谭灵,“我没映像。”

    “那天你没有上车——”

    “你爸爸收入不低,我们家的司机三环内几套房,养三个小孩怎么会不够?”他温和的将谭灵打断,那双眼睛好像能把她的全部看透,视线一直穿到她心底,让她不得不回避。

    此刻面条上来,陈珏翻过单子一看,“几十块钱的豚骨面,放当年或现在你都吃的起。”

    “我爸爸节省,毕竟妈妈走的很早。”谭灵似乎要哭。

    刚刚上菜的服务员远远看见便开始交头接耳,看陈珏的眼神都变了,似乎他渣男无疑。

    谁叫他长着犯桃花的脸?

    他习以为常,懒得管。

    “你妈妈走的早确实可怜,但你爸爸外面有情人,那个阿姨来过我们家,看上去人不错,对你也好,”顶灯明亮,照映两人眉眼,叫所有情绪都无处隐藏,“三个孩子,我们家对你最好,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没少给,跟了我妈身边做事以后,几万的包包你看不上,连爱马仕都开始挑了。”

    他高高在上,那种不屑与反感故意坦白,更引起围观者的议论。

    这样一个辜负清纯少女的臭男人,此刻还不低头,眼神像刀子还要伤人更深,谁会不觉的可恨?

    谭灵终于绷不住,低低的哭了出来,“你只是现在不在乎我了,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错的。”

    他嗤笑,“我又什么时候在乎过你?”

    这话毒到极点,来倒水的服务生狠狠瞪他一眼。

    陈珏不以为意,而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过去,“还你。”

    谭灵一打眼就看到纸背的字,泪如泉涌道,“你当初说要留下的!”

    “是我妈还觉得你不容易,才要留下的。”他手指蜷起,无意识叩击桌面,视线投向屋外蒙蒙夜色,“我以为那个晚上跟你说的很明白了。”

    “你如果不在乎,为什么以前对我好,为什么最后还要陪我淋那场雪?”谭灵好似不信,哭的悲痛。

    陈珏竟面无表情,“是我活该。”

    他站起身,“再也别出现在永华,也不要去骚扰乔橙。”

    “你说话不算话,你现在这样逼我,可当初你亲手写的承诺,都不作数了吗!”她没想到连日来小心翼翼的接近,没换来男人心软,却径直要她去走绝路。

    陈珏已不耐烦,起身,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领,踏步而出,“是啊,”他甚至懒得再看谭灵一眼,“不做数,你能怎么办?”

    ——

    乔橙一晚上都没睡好。

    手机里是张岐发来的消息,说明早来接她,还贴心包揽了食物水果。

    跟生病的长辈一起出去,确有必要带个身强体壮的男人。

    只是她想到张岐身边来来往往那些女人,那些人渣行为,心里便烦,觉得明天简直是场修行。

    而张岐或许清楚她的心情,但不在意。

    早上时他甚至提前到,手上带着从自己家门口排队买来的馄饨面,不吵不闹的站在楼栋口。

    无聊的时候他甚至想抽支烟,但看着容易被熏味的面,还是忍了。

    张岐忽然想到无数个从前,好像乔橙也是这样等他,有时送吃的,有时送手工礼物,有时就单纯想见面。

    最恶劣时他闲的无聊喊她来,不想见了又赶她走。

    张岐低头看了看腕表,不知道她怎么还没来。

    约定的八点见,乔橙九点在起床。

    十点半下楼,睨他一眼,“还以为你走了。”

    “很失望吧,我还在,”张岐满不在乎,提起手里的餐盒,“就是可惜,面条坨掉不能吃了。”

    乔橙没表情的上车,“没事,我在家吃过了,我妈也吃过了。”

    他大约没受过这样的气,却忽然笑出声来,“原来是这种感觉?”

    乔橙疑惑,“什么?”

    他又摇头不说话了。

    车子在十一点多才到康复中心,陶怡是最生气的,骂乔橙不懂事。

    她也懒得辩解,只道,“永华附近就一条街一个综合体,很快就逛完了。”

    “那也得早去,晚了天气预报说有雨的。”陶怡说什么来什么。

    几人才刚到地方,雨便落下来。

    乔橙提议去综合体里面待会,吃个午饭,可陶怡赌气,偏要撑着伞出去,说,“外面的风景才好,我不要闷在里面。”

    “等会儿雨就停了。”她惯来拗不过陶怡,便担心的小跑跟出去。

    而张岐走在后面,反而是帮着陶怡说话,“阿姨,雨不大,您想逛就逛会,崔医生都说您能出来,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是,还是小张体贴。”久违这样的新鲜环境,陶怡乐在其中,在前面走的极快。

    “妈,您慢点!”乔橙眉心隐约跳动,雨势越大,撑伞的人也越多。

    所以人群里跛着脚,费劲的推着滚轮箱,淋着雨的女人便很惹眼。

    乔橙认出那是谭灵,可她不是晚上出摊吗?

    好像人有心灵感应,谭灵也看见她。

    四目对视一个恍神,谭灵好像要说什么,便踮着脚过来。

    她跟陶怡擦肩,下坡处是三米台阶。

    真的只是偶然,她们一起都回头来找乔橙。

    于是各自磕绊,伞在陶怡掌心滚落。

    台阶下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