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青连已经赶上来,杏子冷笑着敲打着桌子,“这样大的府,没马车了,又不让我自个儿养马,真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了。”
“怎么?真的领完了?”
“吴管家,把账本子拿来我看。”
吴管家没想到是个陷阱,还在犹豫,青连从早上到上朝到晚上,一直做着受气包。
见管家还在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也不交账本。
他猛一拍桌子,骂道,“所是你以为日后是大哥或哪个哥哥当家,轮不到我做主,所以将我不放在眼里!你眼中谁是主子?”
吴管家快冤死了。
早上门房被踹得半天起不来,哭着去找老太太告的状,说少夫人挑唆着少爷打人。
老太太才吩咐杏子要出门,不准给,只说没车。
谁知道门房才挨过少爷的窝心脚,这就轮到自己了。
青连不发脾气时是君子风度,温文尔雅。
发起少爷脾气,就是标准公子哥儿。
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幺儿,名门之家最受疼爱的少公子,哪有那么多好脾气。
他一通怒骂,把老吴的砚台都砸了,自己跑进账房把账本子拿出来。
翻到明天的记录,哪有那么多订马车出门的。
他三两下用毛笔把账本子一通乱划拉,几乎把账薄撕破。
“反了天了,我母亲共四个儿子,并没说看重谁,你老吴就狗眼看人低,我的媳妇想出门,你凭什么卡住不放?”
他闹起来时,已经有人去报了老夫人。
这时乌泱泱一群婆子丫头,和几个嫂嫂簇拥着老夫人都赶过来了。
原来一家子正准备同吃晚饭,来了下人说六少爷发疯,在殴打老吴。
杏子起身,站到角落去,换个可怜巴拉的模样。
老夫人一进来,青连就高喊着,“母亲,给我换了这个眼里没主子的奴才,要不就把儿子赶走算了,反正母亲儿子多,少我一个不少!”
他知道老夫人最宠他,故意放刁撒泼。
“怎么了?我的儿,辛苦一天不过来用点饭菜,怎么在下人房里闹腾,像什么话?”
她四处看看,见到立在暗处的杏子,脸上阴沉下来,“杏子,这是怎么回事?”
“回母亲,我来找老吴要明天的出门条,吴总管说发完了。”
她只说这一句,因为后面的事与她无关了。
“然后呢?”老夫人问。
杏子眼瞧着吴管家道,“接着,六少爷就进门,有夫君在先,没媳妇说话的份儿,所以媳妇站一边儿去了。”
她说完这句话,心里别提多舒服,简直暗爽到内伤。
这是薛家的规矩,夫君与媳妇同在的场合,自然是夫君为尊,女子哪有说话的份儿。
她虽心里得意,可面上还是老老实实。
“他们吵闹,你也不劝着?”
“媳妇身为女子,只有躲是非,哪有惹是非的?”
“再说夫君认为老吴挑拨兄弟之间的情分,教训下人,我也不敢插嘴呀?”
“有纠纷上有长辈,下有兄弟,轮不到媳妇一介女子说话,所以才请来母亲做主。”
实在句句刁钻占足了理。
老夫人横她一眼,目光森然,可她低着头错过了。
青连把账本摔在老夫人面前,“上面车子都空着,我媳妇要用车,老吴说没车了,什么道理,恐怕大嫂二嫂三嫂要来就有车了,这分明是看不上我这个没用的老六,将我逐出家门就好了呀。”
急得老夫人连连摆手,“我的幺儿子,我哪能不要哇。来人,扶少爷去我那儿,明天的车分发完毕,账上还没来及记录,这是误会。”
青连不闹了,抬头看着老夫人,“娘怎么知道?家中车马那么多,老吴每个都回过娘亲了?”
他那直愣愣的眼神看得老夫人一慌,但余光瞥到杏子,马上镇定下来。
板下脸,“青连,老吴在咱们家几十年了,娘知道他的为人,既说马车没了账上又没登记,那肯定是订出来没来及记上,还能有什么原因?我再同我胡闹,喊你父亲来好了。”
老夫人拐杖一顿地,气哼哼地说,“咱们家经过艰难的时候,老娘不吃不喝,变卖家产也要养活着你们几个,现在你们都大了,翅膀硬了,便不当我这个娘亲是长辈了?你看看你的模样,像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吗?一点教养没有。”
她吩咐吴管家,“马车没了,你媳妇想出门,等后天吧,老吴给她记上。”
“你媳妇不是想搬离薛府?那就请族长出面全族开会讨论此事,她可是头一个闹着要同夫君搬出去独过的薛家子孙,娘也做不了这个主。”
说完头也不回,抛下青连走了。
屋里静悄悄的,那一支蜡烛摇了几下,“嘶”一声熄了。
老吴早趁乱溜出去了。
一众人都拥着老夫人向外走,二嫂冲杏子直眨眼。
房中寂静下来。
现在两人骑虎难下。
杏子看看青连的样子,也有些不忍。
没想到一件小事要闹成这样,同时也明白,婆婆对她是一步都不会相让的,哪怕有最疼爱的儿子打前阵。
她的每个行为,做的每件事都招这个古板的老太太的嫌恶。
也许在知道她的出身那天,这种嫌恶就已经种下了。
打根上,自己就是个不合格的女子。
这次她怪不得青连。
两人在黑暗中安静片刻,杏子轻松地说,“夫君莫急,你是母亲的亲骨肉,她不会真的记恨你。”
青连垂着头,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母亲一直这样待你。”
一句话竟让杏子红了眼圈,一肚子的委屈缓解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