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此时,她抬头看了男子一眼,惊得差点脱口而出对方名字。
这死东西,已经五十了,还出来祸害人。
但对方明显并不认得她,扫她一眼,熟门熟路向东厢房走去。
胭脂想跟过去,男人一抬手,“我验货,你就不必过来了。”
胭脂很担心出现自己看不下去的场景,好在这人嫌此处太简寒,并不打算在这里动手。
她只听到里面男人在问那孩子话。
等来的只有“呵呵”等毫无意义的词汇。
男人倒高兴,“好孩子,好孩子啊,大人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天赐吧。”
“以后,我唤你天赐,你就答应,我那儿有好多好吃好玩的,我就认你为干儿子可好,叫爹。”
那孩子乐呵呵,也不说话。
“好啦,跟爹回家,爹给你备了独门独院儿。”
他走出门,看到胭脂脸色和缓不少,“陈爷办事很合老夫心意。叫他放心,他有事老夫定会出手相助的。”
胭脂送他出门,眼见着他带着那孩子登上马车,孩子回头笑嘻嘻瞧着胭脂,还冲她挥手说,“姐姐,再见。”
胭脂心中震荡,自己看着此景发生,却不阻拦,已算罪孽深重。
她只觉脚下千斤,很想走过去拉住老匹夫,救下男孩。
可她动弹不得,连招手也做不到。
眼见着那车子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在夜色中,她怅然立在门前——
也许,那孩子后面的人生,永远都生活在夜里了吧。
情绪上剧烈的起伏,对人性无边黑暗的窥探,让胭脂疲乏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世人皆知匪盗可恶,又有谁知道恶狼披着人皮站在朝堂上,带来的祸害比普通恶人更深广一千倍呢?
这人出席全宫大宴时,胭脂陪着先皇贵妃见过他。
他便是京华赫赫有名的敢说敢为,清名在外的,御史钱大人。
“梁大才过来,其他人散了吧,今天没事可做了。”她响亮地说,“把灯熄掉。”
梁大才跟着胭脂走出宅子来到街上,这里的房子在不怎么明亮的月色下,只看得到隐约的灰色轮廓,如一个个蹲伏的沉默巨兽。
整条街道两边一棵接一棵落了叶的枯树,没半分活力。
死气沉沉的街道上,胭脂于黑暗中嗤笑一声,笑得梁大才莫名其妙。
“我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人,吓得我那夫君跟见了天子似的。”
“夫人认得这位大人?”
“别说他了,天子我也认得。”胭脂停顿一下,感觉梁队长不怎么信,说道,“我从前在宫里当差,出来后认识了你家主子。”
梁大才有些信了,胭脂趁机问,“这位大人,在我们这花过多少钱?”
“这个小人不知,账本子是主子亲自管的,别人从未见过。都是在生药铺谈好后才领到这里。”
再问就太明显了,胭脂打住话,转而问他,“郑老大是在西配房的那位吧。”
“是的夫人。”
“你这小队长,我回头和陈爷一说准成。”
梁大才高兴得几乎笑出声。
“夫人我只有一个习惯,爱干净,郑老大处理完的药渣弄哪去了,不可乱丢。”
“夫人放心,这件事,主子特别交代了,哪怕夏天,也不会有半点不净之处。”
“好好做事。”胭脂移动脚步,向马车走去,梁大才紧跑几步,伸出手臂,让胭脂扶着上车。
她在车上思索着怎么能让紫桓放下戒心,把这里的事和盘托出。
想好怎么说,她靠在车厢上,在马车的摇晃中睡着了。
回了宅子,眼见屋内烛火还亮着,胭脂心内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