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砚出去倒杯热茶,又拿了条热毛巾给凤药,凤药接过来擦擦脸,道了声谢,又说,“我是气极了,糊涂了呢。”

    “这次回家,村里被征粮的小吏闹得乌烟瘴气。”

    “皇上明明说了今年免钱粮。”

    “管征粮的衙门说,下头征的粮不够,一路走一路征。今年都是新垦的地,去岁没有收成,哪有粮上交……”说着凤药眼睛又红了。

    “我在宫里有些进项,拿去交钱抵粮,可全村那么多人,我哪有那么多钱帮大家交呢?”

    “真的太惨了,刚过了两天舒心日子,也不知这粮官是怎么当的。”

    “你说这事能告诉皇上吗?怎么开口说呀,我才刚说过皇上圣明,村里日子很好过。转头就说下头人糊弄圣听,皇上会不会生气怪我?”

    云砚心中好笑,真是村姑出身,官员给皇上脸上抹黑,皇上生你的气,你倒算根葱。

    忽然她心中一动,粮道官是个肥缺,而且如今管着驿县——皇城粮道的,是四皇子的门人。

    既然都是四皇子的人,这个不称职,换另一个不也可行?

    刚好她父亲想调回来……

    凤药歪在床上,像生了病一样毫无生气,两眼呆呆的。

    “你就好好休息吧,夜上我伺候就可以,皇上说话儿就要来了。你先睡会儿,我就说你累了。”

    她体贴地帮凤药盖上被子,吹熄了蜡烛,轻手轻脚出了门。

    凤药在已经渐渐暗下的房里独自靠着窗抱膝坐着,心中感慨。

    云砚原是个体贴的女孩,要是真心待一个人,会是个很好的朋友。

    凤药只想通过她告诉皇上自己村子的情况。

    皇城粮道不合格,换个人说,换个环境,比如在朝堂上被人参奏,有很大可能不是什么大事。

    此人是皇四子的门人,出来几个官员为他说说好话,他可能一点屁事没有,申斥几句就完了。

    只要不动摇国本的事,都是小事。

    皇上不会太在意,死了几十万百姓他都无所谓。

    官府强迫百姓交点粮,在皇上眼里原本算不得大事。

    所以告状必须要告到点儿上。

    这个“点”很重要,不然你想给谁点“眼”,都是白费。

    皇上的“点”在前面已经被凤药种下了。

    就是凤药说过的,全村人都当着她的面夸赞皇上的“仁政”。

    刚夸过,就被官员破坏了此等“仁政”,不是在打皇上的脸吗?

    皇上很看重脸面,大约因为做皇子时就被压迫。

    成为皇上又不能全然按自己心意行事。

    在这方面,他极度敏感。

    被百姓称为仁君,是每个皇帝能写入史书的荣誉。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很享受凤药拍的马屁。

    光是想像村民们对自己感激到热泪盈眶的情景,心中就很爽。

    从同一个人口中,刚夸过,就因为同一件事再被骂,是很难受的。

    凤药想,皇上不可能原谅那个坏了他“名声”的坏官。

    刚好此时没有各路人马为这个官说好话,是最好不过的时机。

    这才是她必须出宫的原因。

    为了让这些话看起来更真实,更叫人痛心。

    若是家里传的信儿,威力会大打折扣。

    这就是“演戏”搭景的重要性。

    凤药安安静静等着上台。

    云砚在一边静静看着皇上在书案后坐下,正思量怎么开口。

    却见皇上好奇地左右瞧了瞧,“咦?凤药呢,宋德海说她今儿回来了,怎么没来请安?”

    云砚假装难过地抽了下鼻子,“奴婢才刚哄了半天,她心情好些,哭得眼睛肿得桃儿一般,奴婢想着代她当值,让她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