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旺松开了掐着我脖子的手,膝盖也不用力了。
他本来戾气十足地双眸,渐渐的无神起来。
这让我彻底愣住了,李旺居然起身了,如同行尸走肉似得朝前方走去。
我朝何断耳那边看去,只见地上站着个纸人,麻衣布鞋,被刻画的栩栩如生。
可当我用心地睁开眼看过去,这纸人什么都有,却没有脸!
无脸纸人,只是当我看向他的时候,却发现这纸人脸颊上渐渐多了两滴血泪,五官居然渐渐滋生了起来,塌鼻子,厚嘴唇,秃头脑袋。
李旺!
我打了个寒颤,刚刚它还是无脸的模样,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李旺的样子?
这是什么吓人的手段。
“砰!”何断耳猛地敲响锣鼓,满是老茧的双手摸着棒槌,一步步地沿后院砾石路往外走去。
纸人一双眼睛极其有神地跟在何断耳身后。
李旺却双眼无神地跟着何断耳,如同被人操控的傀儡。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何断耳每走一步,就要敲打下锣鼓,瘆人的我心慌。
我也来不及关心这怎么回事儿,我这边麻烦解决了,徐文申刘老爷子那边,还不知道有没有撞了祟的下人烦扰。
徐文申脸色苍白无比,刘老爷子却和颜悦色了许多。
下人都昏了过去,好像凭空失去了力量似得。
“小子,呆头呆脑看什么呢?”刘老爷子蹩眉问道。
我怔住了,就这么个纸人,就把李旺跟行尸走肉似得弄走了。
徐文申跟刘老爷子身边撞了祟的下人也没了?
我挠了挠脑袋,有些着急地问道:“徐叔,刘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扎纸匠的能耐,拘魂的法子。”刘老爷子说道。
我看着那个子并不高的矮小纸人,光凭这么个纸捏的玩意,就能把李旺拘进去镇住?
“刘老爷子,这是咋弄出来的?”
“你问我,我哪知道这扎纸人的法子?我是干缝尸匠的,又不给人扎纸敲锣鼓。”刘老爷子怼了我一句。
我这才想起来,这应该是何断耳独门的法子。
“这本事,很少有扎纸匠用出来,听说是太歹毒,耗心血、损阴德。何断耳为了你能把这拘魂的纸人搬出来用,也算是没给你白当个叔。”刘老爷子咂咂嘴评价。
我心里感动不已,徐文申、何断耳都跟我非亲非故,可他们却都竭尽了本事护着我,让我罗家的香火到今天还没断掉。
这种恩情,岂能言语表达。
我湿了眼眶,咬牙问道:“刘老爷子,我何叔这是要把这纸人带到哪里去?”
刘老爷子冷笑一声,双目狠厉道:“当然是把这畜生镇了!”
“扎纸匠的手段可不是你罗家堪舆那般渡人化煞,过魂。扎纸匠、打更人。一人拘魂,一人送魂,只是送的这条路,可不是黄泉轮回投胎路,而是化为齑粉,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为什么扎纸匠拘魂之法损阴德,就是因为这个路数。”
我心震不已,听刘老爷子这意思,拘魂的法子是跟化煞与否无关的,哪怕是青煞,甚至没化煞的魂魄,只要被拘魂了,都能被直接镇无。
这么比起来,三清观叩拜的假道士那么点镇魂的能耐,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化煞镇魂于无形的方法,一定会极损阴德。
何断耳阳宅本就死气沉沉,这一世命硬,可能会化到下一世,若还再损阴德,这是把他下一辈子往火坑里推呢。
我心里憋不住的着急,开口询问道:“刘老爷子,有没有啥方法能只拘魂不灭魂的,我要重新把李旺用百年老树再镇一次。”
刘老爷子眯了眯眼睛,娓娓道来:“这拘魂之法,是将魂魄束缚于纸人当中,若要不毁魂魄,实则不难,只要将纸人妥善保存便是。”
我心底一喜,现是子时,李旺闹得很凶。
若等到明日天色大亮,李旺的本领肯定会不断地减弱,只要我把我住机会,一定可以用百年老树把他镇了,不用让何断耳损失阴德。
我得赶紧追上去跟何断耳说,只是今晚绝不安生,李旺虽然被镇住了。
可我的仇家,之前赶来宅院的灰仙,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低头看去,黄鼠狼还在我脚下趴着呢,那色泽光亮的灰仙明显不简单,我要是单独应付,绝非对手。
讨死狗也没出现,我必须得把黄鼠狼和月季都带上才行。
我低头,伸手朝向黄鼠狼。
它似乎懂我意思,虎头虎脑的点点头,灵活的跃在我胳膊上,进入青麻布包当中。
我推门进入偏房,地上的刘宅下人还在昏睡着,我压在他身侧的牡丹花盆还在呢,我伸手把它提了起来,放入了青麻布包里面。
“刘老爷子,我得去找何叔一趟,让他不要灭李旺魂魄。”我如实说。
“初九,我跟你同去。”徐文申也搭了一句。
“走吧那就。”刘老爷子也毫不拖泥带水。
这次我没拒绝,今晚肯定层出不穷的麻烦,有他们在我身边,肯定比我一个人瞎折腾强多了。
我背着青麻布包,率先踩着砾石路往拔腿走去。
等我们从后院出来,廊道上。
何断耳在前方敲着锣鼓,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后面双目有神尽是戾气的纸人跟着,以及双目无神如行尸走肉般的李旺也跟着。
这场景,无比的诡异。
我伸手抓着哭丧棒,极快地朝着前方走去。
何断耳距离我们这边本来也就不是很远,大概两三百米。
他走的并不快。
我先从李旺的身边穿过去,又从纸人身边传过去。
它用很凶厉地眼神瞪着我,恨不得把我吃掉似得。
可这纸人双腿就如同控制不住般,还是得老老实实地跟着何断耳。
“何叔,你不要灭魂,先找个地方让纸人待一晚上,等明天天亮了,我再来想办法重选凶地。”
我几乎能确认,没镇住李旺的真正原因,一方面是来自于我埋了那跟烂木头,八仙的命要硬很多,他们埋下去的话,就更镇得住。
花岗山的风水,更是最大的原因。
它之所以能被当成义庄和公墓,肯定是像丑酉山那般,出水口太多。
假借了他山风水。
可我却将花岗山本身的风水太当回事儿,这才导致没将李旺镇住。
甚至我怀疑焚烧那块烂木头的时候,李旺的怨气已经散了,就是因为在花岗山埋着,反倒把李旺的怨气勾了起来。
何断耳脸色一怔,高举起了锣鼓猛捶一下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我见他不回应,心里也着急了说道:“何叔,你放心,这次我肯定镇得住这凶煞,重新堪舆凶地,上次是出了差错,你没必要灭魂。”
何断耳脸色渐渐舒缓了,他点点头。
我这才松了口气,要是再让他损阴德,那麻烦就大了。
何断耳敲着锣鼓,我们从刘宅的廊道渐渐地走到了前院,又过了假山流水,才走到了刘宅大门口,推开门穿过镇宅的麒麟。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何断耳还没有停步的打算。
我们出了刘宅,一直往东走,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到了个荒地。
一条泥泞小道往里深入,侧方是砖瓦房,前方往里走是个苗圃,另一侧是种着各类花生的泥地。
何断耳在这泥地止步了,不再敲锣,而是很悲悯地念叨:“死者无心,活人惩戒,凶者无心,仁者惩戒。”
“挖洞。”
“初九,挖洞。”刘老爷子突然在我身后喊道。
我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前方是湿润的泥土地。
没有铁锨,我就将哭丧棒死死地插在了地上,然后用力一拨。
就有个洞凹陷进去,我伸手刨了下,又用哭丧棒狠狠地将周围的泥土拨了出去,渐渐地这个洞又大又深。
何断耳朝前走了一步,我给他让出路来,他一挥手。
纸人直愣愣地走了过来,然后走进了这个深坑之中。
“埋坑。”
我伸手用泥土开始埋坑,用了一会儿时间,泥土将这纸人埋的只剩下一个脑袋了。
“行了。”何断耳如此说道。
我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心想这地方是湿润的泥土,算是己土。
李旺是戊土,这对他来说不是反倒滋生么?
心想纸人这方法,应该不是五行相克的逻辑。
何断耳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我再往后看去,李旺已经没了。
只有这纸人在这里埋着。
这扎纸匠的能耐,真是令人咂舌。
“走吧,回家。”何断耳平静地说道。
“吱吱……”刚弄好这一切,我才喘了口气。
就听见了后面吱吱一声叫唤,猛地回头看去。
居然是个毛发色泽光亮无比的灰仙,它一双眼睛尽是仇恨。
不像是普通老鼠趴在地上,它是双脚站在地上,仰着头看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它就猛地一跃,冲着我扑了过来。
跳在我胸口上,我才乍然意识到它的存在,伸手就狠狠地冲着它拍打了过去!
只是还没等我手摸到这老鼠身上,它就灵活腾挪,冲着我脖子来了!
这畜生!�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