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一步一步朝里走，路过书桌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荷包。
里面装着他给姬星遥打造的全新的双月环星。
姬星遥走了，玉佩她没要。
正如他一样，姬星遥不要他了。
明明回来了，却装作不认识，直到离开时才吝啬地让李珩看了一秒。
想到这儿，李珩的心又痛起来。
他咬紧牙关，捏住荷包，脚步沉重地穿过屏风。
第一眼，他没有看见温沅，李昭半跪在床榻上，将温沅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李昭正在给温沅擦脸，她闭着眼，神态安详，与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不像姬星遥死时，瘦得脱了相，几乎认不出原来的模样。
李珩立在原地没再进一步，他默默地站着，没有打扰李昭。
屋里有淡淡的血腥气。
李珩深知临产之人遭遇难产，会大出血。
这么浓的血腥气，得流多少血。
李珩闭了闭眼，干涩的眼角被泪水浸湿。
他满目悲凉，从未想过他们兄弟二人，竟在同一天，痛失所爱。
静谧的屋里，响起布料摩挲的声音。
李昭在给温沅掖被角。
床上的温沅换了干净的衣袍，床单被褥也是新的，是李昭亲自换的。
就连温沅的身子，也是他亲手擦的。
掖完被角，李昭给她擦完脸，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阿沅，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醒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不勉强你了，你想出宫也行，想云游四海也可，我都同意。”
“别吓我了，快点醒来好不好？”
“太医院那群庸医，说你死了，怎么会呢，你不会死的，你死了，我怎么办？”
“他们咒你，我要诛他们九族，让他们不敢再放肆。”
李昭将温沅的手贴在侧脸上：“冷不冷，我给你捂捂。”
一切不过徒劳，无论他怎么捂，这双手，都不可能有温度。
温沅的尸身已经开始僵硬，李昭不停用热毛巾敷在她的手臂上。
“没事，没事，你太冷了。我给敷一敷，就好了。”
他无意义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直到水盆里的水凉透，他才蓦地停下手。
温沅死了！
他逃避的事实，赤裸裸地摆在眼前。
自欺欺人，虚张声势，惺惺作态，并不能改变温沅死亡的事实。
是他，害死了温沅。
如果当初他不同意南疆的和亲，不放任何一个南疆人进宫，温沅就不会被南疆人害死。
他的野心，葬送了温沅的命。
李昭低垂着头，肩膀不受控地颤抖。
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温沅的面孔。
压抑的哭声，从喉间溢出。
李昭终于承认，温沅死了。
年轻的帝王跪在贵妃床边，时而哭泣，时而低喃，跟疯了一般。
晨光挂在树梢时，周公公战战兢兢地进了门。
他恭敬地跪在地上，磕头：“奴才恳请皇上节哀，让贵妃娘娘入棺吧。”
床上的温沅面色青灰，完全是死人之相，李昭再自欺欺人，也骗不过去了。
李昭站起身，仅仅一夜，意气风发的帝王突然沧桑了许多。
“来人。”暗哑晦涩的声音，几乎与李昭判若两人。
“奴才在。”
“去西京，接小樱进宫。”
“遵命。”
当初小樱听从温沅的命令，冒着生命危险熬制下胎药，被李昭下令逐出宫。
他太生气了，气温沅如此狠心，竟要打掉来之不易的孩子，所以他告诉温沅，小樱被处死了。
实际上，小樱被送到了西京，过着当初温沅安排好的生活。
阿沅，你看，我没有杀小樱。
所以，能不能原谅我呢。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李昭在心中苦苦祈求，他多希望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噩梦。
人醒了，噩梦就碎了。
周公公安排人出宫找小樱后，又来到李昭身边，他低声劝道：“皇上，去歇一歇吧，娘娘这里，有内务府操办。”
李昭充耳不闻，他在屋里找了一圈，这才发现没有见到灵儿。
“灵儿呢？”
明明阿沅对她最好，为何，这个时刻她不在这里。
站在一旁如同石像的李珩，张了张嘴：“皇兄，灵儿是星遥，昨夜我亲眼看见她消失了。皇兄，星遥真的来自异世，她没有死。”
“灵儿是姬星遥？”
“是。”李珩把昨夜之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原本李昭对于异世之事半信半疑，只是李珩从不会骗他，也没必要编纂一个故事。
姬星遥和温沅，一死一消失，怎么会这么巧？
李昭眉心紧皱，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温沅，会不会也来自异世？
难道她早就认出了姬星遥，所以第一次见面，就把她留在了身边的。
一旦朝这个方向去想，抽丝剥茧过后，很多细节都值得推敲。
李嬷嬷说，自从灵儿来了之后，温沅格外信任她，晚上只允许她一个人贴身伺候。
明明温沅是个谨慎的人，一般人很难亲近她，灵儿凭什么第一眼就能赢得她的信任。
难道，她们真的来自异世？
李昭心中隐隐升起希望。
“五弟，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星遥的墓室是空的？”
“星遥下葬一个月后。”
李昭猛地转头看向温沅的尸身。
好，他便时时刻刻守着，万一，万一温沅也是异世之人，那么.......
李昭捏紧拳头：“传黄大士进宫。”
*
太丰王朝贵妃薨，举国悲痛。
葬礼以皇后规制举办，极其隆重。
皇上寸步不离贵妃棺椁，日夜守候，听说身旁还跟着个穿黄色道袍的道长。
三天之后，小樱被接进永和宫。
“娘娘，娘娘。”
小樱早就哭成桃子状的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
她趴在温沅棺椁上几次哭晕过去。
李嬷嬷泪眼婆娑地扶起小樱，两人又抱头痛哭了一次。
她们两人伺候温沅时间最长，李嬷嬷虽是李昭的人，却也是真心对待温沅的人。
而小樱，温沅把她当妹妹看，又是心腹，她对温沅的感情，不能用简单的主仆两字形容。
小樱进宫后，彻底留了下来，李昭亲自指她为永和宫掌事，负责打理永和宫的一切。
李昭只有一个要求，一切按贵妃原先喜好，不可变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