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封信是我从曲三处获得的。”
将信纸抖落得飒飒作响,金将军用几近喋血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解释着:“第一封的日期在八月初二。陛下在质问曲三,为何他竟未能完全封锁消息,以至于有人从安州晋州二城出逃,走漏了他自立为王的消息。”
“第二封信的日期在八月初八,陛下告诉曲三,已替他解除了隐患,并言明只能替他遮掩到八月十五,屠城事宜须在此日前止。”
“在第二封信的最后,陛下还向曲三许诺,在此千秋伟业后,必定会将许州与恭州二城赐予他,并赐其世袭罔替的王爵封妻荫子。”
“对穆国公等百年忠烈之臣百般刻薄,对一个乱臣贼子却出手如此阔绰。”
“陛下,你好生大方。”
老皇帝张了张口,想要辩解什么。
骆皓宸顺势指向那一堆脑袋,平静补充道:“这些都是陛下派去的京城密卫,在边境沿途官道驿站旁斩杀的无辜行商们头颅。请有经验的仵作来验尸后,可作为金将军言语的佐证。”
“本是勤勤恳恳奔波谋生,却无端遭此横祸。”
“这些人何其无辜。”
大抵是实在太过紧张惊惧了,甫一看见那些死不瞑目的头颅,老皇帝就脱口反驳道:“你胡说,这些分明是朕派出的密卫……”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空气霎时静得吓人。
所有人都在神色凝重地看他,看着一时矢口吐露真相的他,看着不把百万百姓性命当回事的他。
望着周围人如一声声质问般的愤怒眼神,老皇帝也再说不出一句话。
他放弃了抵抗,沉沉闭上了眼睛。
……
“可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一个户部官员神情恍惚,忍不住喃喃出声,“安州晋州两城虽然地处边境,常年遭遇夏军骚扰,却拥有一块毗邻祁连雪山山脉的平原,每年春夏时节都会有雪山水灌溉,土壤肥沃耕作产量极高。”
“因而安州晋州两城人烟稠密,皇册上便至少有五十万百姓之众。”
“且不说这五十万百姓中有多少军户,能为朝廷提供多少能上战场的士兵。单单论起朝政赋税,每年两座城的人丁与田亩税都至少有七十余万两。”
“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一个王朝发展皆是由衰转盛,再转衰的。
如果说大楚王朝建立之初,意气风发之势如同朝阳初升;那么在经历了百年混战与天灾后,大楚朝已只能算外强中干。
十九座城,除却天然富庶繁荣的楚南六省外,其余能够交上七十万两赋税的,并不到七八之数。
甚至贫困如云省等地,还年年需要朝廷补贴。
陛下向来是个精明人。
在如此得不偿失的情况下,的确没有必要害两座城的百姓,让自己白白损失这些赋税。
所有人都看向了老皇帝。
老皇帝却只沉沉地闭着眼睛,如在神龛里的邪佛般,不言不语不怒不动,仿若隔绝了外界一切。
在群臣的疑惑与惊骇中,骆皓宸转过了身,朝众人微微一点头,轻轻地开了口:“或许骆某人能够解释原因。”
方才金将军说了那么多,老皇帝都只仿佛又瞎又聋般置之不理,干脆利落地装起了死。
骆皓宸甫一开口,他却霍然一下睁开了眼:“你又要胡说什么?你立即给朕闭嘴。”
未曾理会老皇帝,骆皓宸只是平静地叙述道:“大楚一向重文抑武,皇宫拥有一整座宫殿名叫求知阁,阁内摆满了书籍,收纳了众多历朝历代价值连城的孤本,每任楚帝闲暇时常徘徊于其中。”
“但无人知晓,求知阁里最贵重的并非那些摆在明面上的书,而是一个隐藏着的密室。”
“里面装着前朝国库的宝物与大楚初代国师的遗物。”
“其中前朝国库宝物中,有一卷搜集了各地民俗传奇的宝册,记录着一个长生之道。”
被一层又一层的剥下了面皮,露出了真实目的与鲜活恶臭的内心,老皇帝显然已经在暴怒了。
他腾地站了起来,指责骆皓宸的鼻子,暴怒地吼道:“你给我闭嘴,朕叫你闭嘴没听见吗?”
还试图驱使着宫廷卫:“给朕把他抓起来,快,都还愣着做什么。给朕把他抓起来……”
宫廷卫们迟疑对视一眼,才慢吞吞地围了上来,却俨然也没用上十成力道。
穆十娘挡在了骆皓宸身前,没有耗费丝毫气力,就将他们给挡住了。
放心地将后背交给穆十娘,骆皓宸依旧平静注视着殿中宗室群臣,没有给老皇帝一个眼神。
“那是一个祭祀术,言明只要在百年一遇的龙脉交替时,按照两条龙脉交汇走向布下阵法,再利用百万人鲜活血气启动,便能引龙脉紫气入当世帝王体内,令其扭转乾坤长生不老。”
“传言中,前朝正是依靠这祭祀法,才得以在百年闯贼大乱时,令病死垂危的慎帝续命三十余年,给前朝又存住了一口元气。”
“而按照堪舆观星术与祭祀术推断,这一个百年,两条龙脉交汇处恰好在伊河战场……”
……
所有人表情都只剩下惊骇。
连皇后娘娘的面庞都是白的,手死死抓住了椅子把手。
他们所有人当然都记得伊河大战刚刚战败,包括穆家将在内,三十万楚朝大军将性命葬送在了此地。
这事实太骇人听闻了,下意识就有人接连反驳着。
“不……不可能……”
“你有什么证据?”
“对,事关宫闱秘闻,你有什么证据?总不能是都在胡说八道吧?”
“我不信,陛下可是大楚帝王,是天下万万百姓之主,不说爱民如子也定然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
面对着众人的质疑与反对,骆皓宸语气依旧平和淡然,“相传大楚初代国师乃是天上仙人,法力无边有许多神诡之术,其身份更是神秘莫测。”
“昔年正是因为降世相助,楚朝才得以顺应天时与人和,举业成功并延续了百年之久。”
“因而国师一脉对大楚皇室密辛了若指掌。”
众人皆点了点头。
大楚开国距今已经百余年了。
大楚国师的存在与其与大楚先帝的龃龉,乃至于大楚先帝下令废除国师,并封锁消息的事,早已是尘封历史了。
碍于身份地位所限,寻常百姓是闻所未闻的。
但能坐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大楚朝颇有分量的人物,自然仍有些许印象。
但这又与这件事有何关系呢?
骆皓宸淡淡给出了回答:“大楚初代国师正是先祖。”
“所以骆某人知晓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