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穆家一共来了五波人。
战局堪称凶险。
老皇帝是铁了心要杀人灭口的,派出的都是培养多年的宫廷暗卫,各个都身手矫健警觉性极高,其中的高手甚至不逊于暗影卫。
对方人手实在太多了,在一波又一波的如潮水般的攻势下,暗影卫也逐渐有了伤亡,防守出现了漏洞。
最危险时,两名宫廷暗卫险些闯入了穆家。
幸而细犬与小鹰们第一时间扑了上去。
经过穆十娘手把手地训练,小动物们的配合已相当熟练得契,小鹰先啄瞎了刺眼睛,细犬再一拥而上地拼命撕咬。
两名刺瞬间死了个透。
这一幕就发生在三房正堂门口,望着几名细犬毛发染着血污,围着两名刺尸体啃咬撕扯的画面,一群女眷都白了面庞。
但她们不敢有任何言语。
哪怕再如何愚钝天真,她们都已明白所处局势。
若没有这些小犬和小鹰,她们方才说不定就要遇刺。
它们是穆家功臣。
一直到了后半夜,外头刀枪交戈声稍稍小了些。
穆十娘这才唤来了丫鬟仆妇,让她们搬来了被子与褥子,一一在正堂里铺好了:“今夜的情形大家也都看到了。此时让大家回各自院子休息,不说大家不愿意,我也难免会担心。”
“索性大家就都委屈一下,今夜就在这里歇了吧。”
丫鬟仆妇们团团地准备了起来。
正堂里条件实在简陋,尽管给每人都铺了足足两层银鼠皮的褥子,仍旧无法与温暖安静的拔步大床相比。
明亮的三排烛台照得屋内灯火通明,门口更是摆放着小山般的刺尸体,浓重血腥味直冲脑门,令人难受得直作呕,根本难以有半分睡意。
但连一向最为挑剔的穆二夫人都默默躺了下去。
老妈妈更是一声不吭,只字不提之前陛下仁善的话。
坐在门口最前头的太师椅上,穆十娘把玩着一根银色长鞭,扫了一圈周围,眼见着众人都躺下了,起身吹灭了一排烛台。
“十娘……”
蜡烛熄灭后没多久,室内光线将将变黑暗。
穆四夫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中还带着些许颤抖与惊喜,“你来看看,你四叔是不是醒了?”
与穆七郎不一样,穆四叔虽然伤得重,身负沉珂旧疾命如残烛,却并没有伤及头颅,又在霍神医的精心照料下,勉强保住了一口元气。
因而在骆皓宸仔细用过药,又昏睡整整一天后,他就缓缓苏醒了过来。
“玉娥……”
“十娘?”
穆四老爷神智尚未完全清醒,声音都是极其虚弱的,“我这是在哪儿,你们怎么在这儿?”
然后他扫到了堆成小山般的尸体,一张瘦削到颧骨凹陷的脸陡然板起,语气带上了战场上的金戈之气,“这些尸体是……?”
“难道夏淮那贱人将你们也抓过来了?”
一见穆四老爷苏醒,穆四夫人就止不住地落泪,完全没办法讲出一句完整的话:“四哥,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穆十娘只好忙解释着如今局势,然后认真地保证道:“四叔你放心。十娘知晓陛下的脾性,一早就让人做了准备,如今府里府外的守卫都充足。就算陛下再派来一倍多人,十娘必定能护住您和穆家老小的。”
穆四老爷显然有些懵,喃喃地重复着:“十娘你是说,今天你让褚七当着众人面挑破了曲三谋反自立,与穆家被夏六皇子七皇子等人联手陷害的事,逼迫让陛下答应重审穆家通敌案子了……”
“陛下因此心生不满,晚上就派人来刺杀穆家人……”
然后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死死抓住了穆十娘的胳膊,“十娘,你找出是哪些人陷害穆家的了?”
穆十娘沉声道:“虽然尚未找到唆使他们的幕后主使人,但十娘已经拿到楚七皇子、夏六皇子、镇国公、虞太尉与边境守将曲三,联手陷害穆家的证据了。”
穆四老爷眼眶一下就红了,一个接一个咬牙念着这几个名字。
“夏六皇子也便罢了,那就是个畜生……”
“穆家可从未亏待过七皇子。当年他要到边境捞军功,却因胡闹贪玩被夏朝人掳了过去,还是父亲亲自救了他一条性命的……”
“姓虞的,我就知道此人耳后有反骨,必定是个心思不轨之人,果然害了我穆家如此多年轻俊秀儿郎。”
“当日本来四郎、五郎都已用自己性命掩护着我,带着那一万多将士从小路逃跑了……”
“这群人居然还阴魂不散追了上来!”
“我那一万人里有一半都是新兵,都是才十几岁的年轻人,都本该还大把大把的岁月可供挥霍的……”
“如今却是……”
听到某个名字,穆十娘一时欲言又止。
注意到穆十娘的表情,穆四老爷深吸几口气,压下了心内翻涌的情绪,扭头问道:“十娘,你为何是如此表情。”
穆十娘抬头望着穆四老爷,轻轻地一字一句道:“一个月前,母亲和四嫂在回京城路上偶遇了因山崩而遇难的七哥。”
“与七哥一路同行的还有祖父手下的徐伯伯。”
“他告诉我们,七哥之所以会急匆匆往京城赶,以至于遭遇了暴雨山崩,是因为要告诉家里两条重要情报。”
“一条与自立为王的曲三有关,一条却是事关穆家内奸。”
“他们说夏朝有特殊手段,可以伪装人的面目。五哥早已被夏朝人替换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奸细。”
“当日祖父留在主战场,大伯带着四叔你们撤退后,正是因五哥将撤退路线告知夏朝人。穆家才会被夏朝人包了饺子,以至于全军覆没……”
“不可能!”刚听到这里,穆四老爷太阳穴青筋就突突地暴起,愤怒地断然否认道,“谁是奸细,五郎都不可能是奸细。”
“夏淮是个心胸狭隘的变态之徒。除了在战场将我捡回来,他还捡回了大郎与五郎的尸体。之后为了激怒与折辱我,他还当着我的面,命人将大郎与五郎的头颅挂在了城墙上暴尸,躯干扔在了猎场让鬣狗生吞了。”
“我只恨我当时身负重伤无能为力,否则必要手提兵刃生剥了此獠。”
穆十娘一时愣住了。
夏六皇子如此做派,的确不像对待奸细的态度。
可徐毅那日又如此言之咄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