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吊唁。
盛梅足足在原地呆了好几瞬,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然后她被直接气笑了,温柔地摇头否认道:“小桃,我明白你性子活泼跳脱,平时就爱开些促狭的玩笑。可这事事关国公府与姨娘安危,可是由不得有半分胡闹的。”
“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饶是她是一个闺阁女子,也明白无人吊唁是何等悲凉与哀戚的情况,知道这代表着国公府已陷入了何等窘迫境地。
可这怎么可能呢?
从前穆国公府如庞然大物般顶在前头,夺走满京城所有人注意力时,镇国公府都能算一号人物,得到满京城高门的礼遇与热情。
如今穆家已经轰然倒了,纵然遭遇了债务危机,镇国公也已是楚京城武将里头一号人物了,地位与权势只可能水涨船高。
怎么会无一人吊唁呢。
这事只能是一场玩笑。
“小姐,奴婢并没有说胡话。”见盛梅不肯相信,丫鬟又深知情势危急严重,忙一迭声解释道,“这件事是真的。”
“国公爷刚出事时,所有人还都在猜,陛下处事一向仁义善良,以国公爷的身份地位,他老人家离开时,陛下定会派人与厚礼来吊唁的。为了国公爷的体面,只怕还会将被抵押的镇国公府,先借给国公爷停灵下葬。”
“谁知道等了足足半天,宫里都毫无任何动静。”
“大家都看得出来,陛下这是彻底厌恶国公爷了。”
“满京城又传遍了,说是国公爷在卖了国公府,还了六十万两银子那天,因在朝堂上乱说话,接二连三地惹怒了陛下,令陛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惹了陛下不快了。”
“陛下素来脾气可好了,这还是头一次当众对臣子发脾气呢。”
“被陛下厌恶的臣子,在京城还焉有任何立足之地。所以从国公爷出事到现在,满京城竟无一人去吊唁。
“包括三皇子府的好多仆人都在传,国公府这是彻底垮了,再没有翻身机会了。为了不被国公爷牵连带累,咱们只怕要被赶出三皇子府了。”
“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陛下冷落。
无人吊唁。
国公府再无翻身余地。
盛梅足足在原地呆了好几瞬,才明白这几句话究竟代表了什么。
然后她猛地反应了过来,抓着小桃的肩膀,急声问道:“那国公府其他人呢?父亲呢?姨娘、姨娘她怎么样了?”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正在缺钱的关头,主母又是个抠门爱算计的,一向只会为难姨娘她们这些女人。”
“从前国公府家底厚,主母顾忌着面子,到底不会做得太过分。”
“如今、如今……姨娘她一个女人家孤零零的,怎么应付得过来。”
“不行,我要回去看看。”
小桃已经怕得满脸都是泪水了,拼命摇着头道:“我不知道。小姐,我不知道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只是奴婢听三皇子府门房上的人说,因所有的钱都拿来还那六十万两银子了,国公府如今是个彻头彻尾的空架子。”
“为了给国公爷治丧,府里、府里已经开始卖下人了。”
“如、如果钱不够的话,只怕还会继续发卖一批人……”
……
卖下人的钱不够的话,还要继续发卖一批人。
继续发卖谁?
府里那些老夫人、夫人、少爷、小姐之类的正经主子们定然是不可能被卖的,剩下的就只有比奴婢只略高一线的姨娘们了。
尤其世子夫人是个善妒的,早就看不惯母亲她们很久了。
母亲……
母亲她还留在府里吗?
她是不是已经被卖到天南地北之处了?
……
“不行,我要回去。”盛梅心内焦急得如千万个爪子在抓,空得似踩在了万丈深渊上空,下意识就要拔腿往外冲,“我一定要回去保护姨娘。”
“她是个柔弱的性子,没办法和世子夫人抗衡的。”
“我、我、我还有银子,我出嫁时父亲和哥哥给我的银子……”
“如果不行,我就跪下来求世子夫人,把银子全部给她,就当是我把姨娘买下来了。从此姨娘就跟着我住……”
“我、我一定要回去。”
……
见盛梅动作实在坚决,小桃根本来不及劝‘侍妾是不能回娘家’‘须得主母允许’之类的规矩,只慌乱抓了几块碎银子。
“小姐,等等奴婢一起去。”
然而二人才刚刚拔腿,房门外就传来了一阵纷至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铁链滑动的声音、与哐当重重落锁的声音。
门被锁了?
盛梅第一反应是上前拍门质问,然后就听见了大夫人身旁的程嬷嬷的声音。
那是一名有着高傲冷然声音的中年仆妇:“梅姨娘,因府里新起了时疫,已经死了两个人了,殿下下令令各院子的人都不许外出。”
“咱们几个就替您先将屋子封起来了。”
“您放心,三皇子府还不差这一点粮食,每日都会有人来送饭,是饿不到你们的。”
话音落地,门外就传来了轰然笑声。
“说起来,这位刚嫁过来的时候,还真是算得风光的,也着实让那几位乌鸡眼过。毕竟是出身国公府,又生得那样一张脸。可如今这才几天,居然落得这幅境地了。”
“只因为怕连累到咱们三皇子府,所以关起来不许见人?这再好的美人也是无翻身之地了吧?”
“还翻身余地呢?先担心自己的性命吧,咱们那位主母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说起来,这大宅门里的姨娘,日子也是艰难,不比咱们做下人的好多少……”
嘈杂纷乱的议论声随着脚步声的离开,不断淡了远了听不见了。
砰砰砰
“放我出去……”
“来人放我出去……”
“我要出去……”
在拍了好几下门,却再得不到任何回应时,盛梅终于仿佛被抽空了所有气力,缓缓地滑坐在了地上,捂着脸哀哀哭泣起来。
“姨娘,对不起……”
母亲。
她。
镇国公府的姨娘。
三皇子府的姨娘。
多么像两个起点截然不同,命运发展却别无二致的线,最终都只会导向一个悲哀的结局。
……
“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大抵实在是看盛梅哭得太伤心了,小桃咽了一下口水,极为小心地问道,“如果我说我有一个办法,让您出去救姨娘,您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