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一向被人称赞为聪明机敏,穆十娘望着这一段云山雾绕言辞含糊的诗句,也有些一筹莫展。
毫无疑问,这是一段哑谜。
但更重要的却是,镇国公为何要打哑谜呢?
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却也不想率先露怯,才与穆十娘故作幽深地胡诌了一番?
还是他多少察觉了幕后之人的事,却碍于种种原因不能直接说出口,才会在信中如此含糊其辞?
……
穆十娘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
因为镇国公是一个聪明人。
一个聪明人通常是很具有敏锐观察力,很难甘心被人利用的,也极其善于抓住机遇的。
而夏六皇子的能力与身份都表明了,他是一个难得有足够分量的合作者,穆十娘不信镇国公会毫不动心。
……
如此想着,穆十娘先将诗句背了下来,再将这一小截信纸裁了下来,放在烛台上烧了个干净。
然后她将剩下的信递给了二管家:“看看吧。”
二管家一目十行地扫完信,先是啧啧称奇道:“短短几日里,镇国公竟已找到了七皇子藏匿战马的地方了?不愧是大楚排行第二的实权国公爷,实力果然不可小觑。”
随后他又深深地皱起了眉:“镇国公决定在夏六皇子入楚京城时亲去迎接,并将烧毁穆家作为见面礼?”
“入手处竟还是二夫人?”
是的。
经过通州城一行的成功后,镇国公已全然信任了信上的‘夏六皇子’,不仅将七皇子战马藏匿位置全盘托出,竟连此次迎接计划都透露了。
虽然秉持了一贯的谨慎态度,镇国公的用词依旧谨慎含糊。
但作为穆家人的穆十娘与二管家又怎么会看不懂。
二管家是真有些生气了。
自从穆家儿郎在边境出事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陛下如影随形的恶意,以及穆家生存处境的艰难。
二管家是亲眼目睹了,穆十娘是如何步步为营殚精竭虑,躲过每一次的明刀暗剑,处处逢迎搭建积累人脉,才一步一步保住了整个穆家的。
也因此他更厌烦穆二夫人与穆四夫人。
一个虚荣短视自视甚高,一个莫名结错的阴亲,差点让穆家颜面尽失就不说了,现在还又闹出了这一出。
一个眼皮子浅丝毫不知感恩,处处觉得穆家三房为她们付出是应当的,眼里除了银钱看不进其他的。
真正是两个祸害。
饶是他一向知晓礼仪尊卑,此时也难免抱怨出声:“穆家从抄家一路走到现在,二夫人也算是经历这么多了,怎么竟一丝长进都没有。”
穆十娘平静地道:“二伯母已经长进许多了。”
“要是搁在六哥阴亲案之前,她在一遇上那两个宣称能带她做生意的神婆的当天,就要趾高气昂地领来炫耀她生财有道了。”
“如今已经是她吃了教训后,刻意收敛许多的行径了。”
二管家哑口无言。
以穆二夫人浮夸虚荣的性格,还真干得出这种事。
“不急。”大抵是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相对于二管家的恨铁不成钢,穆十娘态度平和许多,只安静地写着一封信,“熬鹰,尤其是那些翅膀已经长歪了,要一寸寸砍断再接回来,让它知道痛知道哭,才会乖顺听话的劣鹰,是需要花长时间的。”
“左右我还有一个月才去夏朝,还有时间呢。”
“不过忍气吞声可非长久生存之道。既然镇国公已经宣战,咱们也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二管家有些明悟了:“小姐,您是打算?”
“昨日曾公公来传了陛下的圣旨。”穆十娘堪称绝色的冷艳侧脸上,唇角勾起一个冷然弧度,眸底是凛然的冰寒与讥诮,“夏六皇子亲自向陛下开口,要求我与十一郎在他入楚京城时,作为楚朝使者亲去迎接。”
二管家还不知这件事,一时睁大了眼睛:“大小姐,您与十一郎君去不得啊。夏六皇子与穆家堪称仇深似海,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您与十一郎君的。”
穆十娘拎起了那封写好的信,不疾不徐地晾干着墨迹,轻轻笑了笑:“放过定然是不会放过的,但不至于在刚入楚京城时,夏六皇子不是那般冲动之人。”
“只是一场屈辱与刁难,只怕是少不了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
“夏六皇子与镇国公都憋足了劲,想要给我穆家送一份大礼,我穆家又怎么能空手去赴盛宴呢。”
二管家瞥了一眼其上内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小姐,这封信是给……”
“是给七皇子的。”穆十娘替二管家补完了后面的话,优雅地将信装入了竹筒里,绑在了小鹰的腿上,“七皇子的确是该死的,他也一定会死的,只是还不是现在。”
“不是穆家儿郎被冤证据尚未拿到、穆家无辜蒙受的冤屈尚未血洗、百年忠烈傲骨仍在蒙受唾骂,他所做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未被公之于众,受尽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现在。”
……
在二管家恍然大悟的眼神里,穆十娘眸光冷冽如冰泉,只不疾不徐地抚弄着雪白信鸽的脊背:“作为友情提醒,我会将镇国公府拿到五万匹战马位置、以及当年他在边境风流真相的事都告诉七皇子。”
“不过这世间可没有白来的午食。”
“七皇子若想要知道更准确的信息,就必须要拿出相应的交换了。”
“比如他与夏六皇子的交易内容。”
二管家已完全明白穆十娘想要做什么了,双眼发亮地道:“一想到十五那天,镇国公与七皇子这对狼狈为奸多年的禽兽,即将在陛下面前上演好一出满口毛的狗咬狗,就莫名有些期待呢。”
穆十娘勾了勾唇:“是啊,真令人期待呢。”
二管家也是个机敏人,当即恭敬表态地道:“请大小姐放心,谨遵您的吩咐。老奴一定会派人看好二夫人和她身旁两个神婆,并在适当的时候,让她们还一份大礼给镇国公府的。”
“只是不知镇国公这么大年纪了,在本就有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的债务下,还受不受得住家宅被烧与投资血本无归、计谋全盘付诸东流的代价了。”
“真真是可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