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锭子长街。
穆十娘边蹲下身子，给谛听喂东西，边揉着它脖子一圈厚重的雪白鬃毛，用脸贴着它的脖子，与它亲昵地互动着。
“大小姐。”这时二管家匆匆捉着一只信鸽，神情凝重地匆匆小跑进了屋，“镇国公府回信了。”
穆十娘接过傲霜递来的湿帕子，擦干净了手，扭头见二管家神色有异，不由得挑起了眉：“怎么？可是镇国公府察觉了什么？”
“镇国公府并未察觉。”二管家面色有些古怪，仔细看又有些惋惜与悲凉，“只是老奴觉得事情有些棘手罢了。”
能让精明能干的二管家觉得事情棘手？
穆十娘愈发好奇了。
二管家微微轻叹了一声，声音低了不少：“镇国公府把盛六小姐当做礼物送过来了。目前正在去通州的马车上呢。”
穆十娘：？
一目十行读完了镇国公府的信，穆十娘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也揉了揉眉心，轻叹了一口气。
接收盛莲并不是什么麻烦事。
破船也有三斤钉，穆家主家虽然已经获罪没落，但在通州也是有一些残余势力的，能轻而易举安置下盛莲。
穆十娘是为盛莲叹气。
想当年，盛莲身为镇国公府长房嫡女，受尽了镇国公父子的宠爱，在京城是排得上号的高门贵女，风头仅次于穆十娘一线。
因而她才有底气，每每挑衅与不忿于穆十娘。
谁知，盛莲才仅仅是在先贤祠祭扫时，被陛下说了那么两句而已。镇国公府竟是连将她远嫁到边境，招呼门第不高的好人家的想法都没有，就直接转手卖给了夏六皇子。
哪怕她与夏六皇子接触不多，亦知这是个手段狠辣冷血无情的。盛莲若真到了他手上，又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盛家，当真薄情啊。
“派人去通州接应着吧。等人到了以后，只管好吃好喝地供着，不许人出门半步就是了。穆家如今也不差这些粮食。”穆十娘低声叮嘱着，“记住，接应时多做事少说话，勿要走漏了痕迹。”
二管家低声应了：“老奴省得的。”
穆十娘这才开始往下看信。
在知道镇国公府为了搭上夏六皇子，居然连盛莲都转手卖出后，她就更好奇镇国公府会拿出什么筹码了。
待扫到信上接下来内容时，穆十娘果然被惊到了。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望向了二管家道：“这封信，除了你，可经过第二人手？”
二管家认真道：“大小姐只管放心，老奴知道轻重。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亲自经手，不曾让第三人知道这件事。”
“再让那几只小鹰去检查一遍。”穆十娘心思细腻谨慎，当即又沉声命令道，“看是否有其他信鸽遗漏。”
信鸽毕竟只是禽兽，飞行途中难免会因遇上猛禽、捕猎者、天气意外等因素影响，而有所折损。
故而为保证信息传递，一般情况下，传信者都会多放两三只信鸽。
穆十娘是担心有所遗漏。
待看着二管家匆匆出门检查，穆十娘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指尖轻敲起了扶手。
镇国公居然拿出了老皇帝当年过往的秘密。
虽然穆十娘早就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但她还是一直觉得老皇帝的性格有些过分多疑冷酷与残忍狠辣了。
其余帝王哪怕再多疑冷血，也不会在亲生儿子们才刚刚长成时，就毫不留情对他们下辣手斩杀吧？
老皇帝简直如一只惊弓之鸟，但凡遇上点威胁与竞争者，就会杯弓蛇影风声鹤唳。
镇国公这封信解释了老皇帝的性格缘由。
原来老皇帝出身十分低微卑贱，是先帝在外出南游时意外醉酒，与一名貌丑的采莲女所生。因采莲女的丑陋粗鄙，先帝十分厌弃这个儿子。
因而在一次楚朝战败后，夏朝要求楚朝派公主和亲时，先帝索性把年幼老皇帝扔了出去，去夏朝当了质子。
老皇帝当年才不到九岁，就要一个人去群狼环伺的夏朝，所受到的悲惨与欺凌的待遇可想而知。
尤其如今的夏帝，当时的夏大皇子性情残暴冷酷顽劣，最是会践踏人尊严，视人命如同草芥。
老皇帝一去夏朝，就成了夏大皇子的出气筒与狗奴。
若日子只是这样便罢了，老皇帝天生性子坚韧，在楚朝时也常受到欺凌，靠着有朝一日能回到楚朝的信念，总能撑得住。
偏生命运不肯轻饶老皇帝。
他有个极其貌丑的母亲，却是生了个随着年岁越长，越来越比女子更娇柔绝色的面庞。
他深知这是惹事之根，故而平时都会刻意吃胖自己，并用锅灰遮盖面容。
但在一次被夏大皇子随意扔下水，企图淹死后，老皇帝的这一切遮盖都成了徒劳。毫无意外的，他被夏大皇子与几个兄弟看中了。
他成了他们的禁脔。
……
镇国公写到此处就刻意停了笔：“因早年经历，楚帝至今仍极为痛恨夏帝。但因夏帝手握楚帝致命弱点，才一直按捺隐忍至今。”
“不知这个消息，可否令夏六皇子满意。”
看完信上内容，穆十娘才有些明悟。
难怪上次穆家将被抄家时，她一说要借去夏朝和亲时，取了夏帝的脑袋，老皇帝态度一瞬就转变了许多。
老皇帝与夏帝竟曾有过这般纠葛。
至于老皇帝的致命弱点……
穆十娘轻轻眯起了眼睛。
因穆家百年忠烈的名声，老皇帝对穆家始终虎视眈眈，如一条藏在暗处阴暗的毒蛇般，随时准备着要将穆家吞噬入腹。
若能掌握老皇帝的致命弱点，穆家将会安全许多。
……
将这些问题在脑袋里迅速转了一圈，穆十娘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下终于有了些计较，才继续往下看镇国公的信。
然后她就眉眼一凝，重重冷哼了一声。
只见镇国公写到：“在拿出这等重要消息后，盛某人也希望看到夏六皇子的诚意与交换。”
“恰好盛某人最近与穆家不睦，听闻运送穆家儿郎骸骨回京的队伍，即将路过通州。可否请夏六皇子替盛某人出手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