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尽管之前猜到过七皇子可能会输,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他会输得这么快,输得这么狼狈,输得这么丢脸!
不,这已经不能够算是输了。
第一招被打落兵器、第二招被打落下马、第三招兵刃直取命门,被吓得屁滚尿流地认输……
七皇子全程完全是在被人吊打!
如果对手是一名经年沙场老将便罢了,还能用七皇子年纪尚轻经验不足来解释,可对手偏是年方十五岁,看起来娇娇弱弱的穆十娘……
七皇子的门人们愣是想解释都无处开口。
事实上只看刚才那一幕,若非这些门人跟着七皇子多年,日日看着他勤练弓马骑射,只怕也要以为他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了。
正是因他们深知七皇子擅武,对穆十娘表现出的强悍实力才更加惊异。
穆十娘,怎么会这么强?
感受到周围人诧异与鄙夷的目光,七皇子面庞火辣辣地疼,只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除却上次随军出征时,被穆念忠当众脱了裤子行刑,这是他人生第二次如此丢脸。
强烈屈辱感的驱使下,七皇子再顾不得什么道义脸面了。
他只想将一腔怒火都倾泻向穆十娘。
纵然这是一场比试,但他已被打得重伤倒地,穆十娘却仍毫发无损,也实在说不过去吧?
更何况他贵为楚朝皇子,而穆十娘只是罪臣之女。
他大可以因穆十娘没有点到为止,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他要穆十娘下大狱。
然而他刚朝门人使了个眼色。门人还没来得及开口,穆十娘却已反应了过来,极其浮夸地捂着胸口,软软地倒了下去。
“啊,七皇子力大无穷好生勇武,方才抵挡时一击的反震力,竟已令我内腑受了重伤。”
大抵是见自己活蹦乱跳的样子实在不像重伤,穆十娘还偷偷用手在枪尖划了一下,然后借着捂胸口的动作,往自己唇角抹了一丝血迹。
众人:……
七皇子:……
这战损伪装还能够更敷衍一些吗?
虽然所有人都看得出穆十娘是为了给七皇子解围,但现场气氛显然更加尴尬了。
因为这一举动之后,七皇子不仅失去了出头理由,还被衬得更加无能与小气了。
姜还是老的辣。
在几乎凝固的空气里,镇国公突然呵呵两声,用力鼓起了掌:“好啊!穆家丫头与七皇子都战得重伤呕血,正说明了这是一场多么势均力敌,酣畅淋漓的战斗,说明了七皇子的英勇无畏。”
在场众人也都不傻,知道七皇子得罪不得,忙跟着笑了起来。
“是啊,七皇子虽然最终惜败,但双方能酣战到双双负伤,也已说明了彼此实力。”
“想不到老夫平生还能看见这么精彩的比赛。”
“早年听人说时还不觉得,如今一看七皇子果然是勇武过人,方才一举一动皆是潇洒力道。想必不是运气不好,也不会最终惜败的。”
“七皇子实在是时运不济啊。”
“若是再来上一局,以七皇子的勇武悍然,结果必定大不相同。”
……
为了配合这一吹捧环境,表达自己友好的歉意,穆十娘也跟着拍掌称赞起来。
她还极其乖巧地上前,想去搀扶七皇子起来:“国公爷说得对,七皇子马上风姿英武过人,实在令十娘心生恐惧,才一时失手没拿捏住力道,还请七皇子赎罪。”
然而穆十娘的手才刚伸出去,七皇子就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发出了惊惧的反抗声:“我投降了,别碰我!”
这声音里的害怕实在太明显,众人陷入了第二轮沉默。
穆十娘:……
这也实在怪不得她了吧。
在镇国公还欲开口圆场,替七皇子挽回颜面时,老皇帝终于看不下去了,摆着手道:“受伤了就赶紧下去养伤。比赛输了就是输了,再多说这些有什么用。”
以镇国公为首的一众人立即噤声。
虽然陛下没说一句批评,也未曾指责七皇子一句,但所有人都猜得到他对七皇子的不满。
七皇子今日代表的可是大楚太祖爷!
他若赢了,那是理所应当。
他若输了,那简直是大逆不道!
尤其如今陛下年纪大了,中宫又无子,三皇子、七皇子、十一皇子等一众母妃位分高的皇子,为了在陛下面前博一个好印象,网罗朝臣手段频出,都快打成乌眼鸡了。
这时七皇子给大楚皇室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就等于生生把皇位往外推了一大步。
众人能够想到的,七皇子又如何想不到。
眼看着过去数年的种种努力,都将因这一场比试付诸东流,七皇子眼睛都气红了。
在他眼里,穆家已经是破落户了,就该被他随意践踏欺凌,成为他的出气筒。
他今日坑穆十娘,也纯粹只是随手。
谁知穆十娘的反击竟让他生生崩掉了一口牙!
再顾不得其他,他双目赤红地扭头看向了镇国公,使了一个阴冷眼色。
他要立刻马上就看到穆家倒霉!
虽然觉得时机太赶了,但七皇子都已经开口了,镇国公也只得朝身后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朝穆十娘露出一个和煦微笑,借拉家常之机勾起话头。
“说起来穆家与我们盛家还是故交,穆丫头你出生时你祖父大摆宴席,我还特地去喝过一杯酒水。你爷爷若看到你今日表现,定当万分欣喜,感叹穆家后继有人。”
“只是不知府上的大奶奶肚子里的孩……”
未等他一句话说完,穆十娘突然上前一步跪在了陛下面前:“陛下,昨日罪臣之女收到了一封信,是祖父在半个月前从边境寄来的。”
“作为此次比试的胜者,罪臣之女想斗胆请求陛下,让十娘问国公爷一个问题。”
本还在好奇‘府上大奶奶肚子’的老皇帝,一听见‘穆国公从边境寄回的信’,就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你说。”
穆十娘先磕头谢恩后,才扭头看向镇国公,一字一句地道:“祖父那封信里提到了一件事,在伊河大战前期,由朝廷拨付的六十万军饷,本该四月初就到达边境,却在六月时还不见踪影。”
“因缺乏军饷粮草补给,营地里老弱伤兵一批一批饿死病死,祖父不得不自掏腰包,拿出了一批钱救人。”
“但在祖父抓获了一名奸细审讯后得知,就在军饷尚未拨付时,镇国公您还派人运了六十万两银子去夏朝。”
“十娘能问您一句,这六十万两银子,您是从哪儿来得,又去做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