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
抚济院。
大楚朝以仁孝治国,当今陛下为彰显自己的仁德隆恩,自从十年前见穆家建立了孤老院和抚济院后,就也在全国各地设立了大量抚济院,供无家可归的老弱孤寡居住。
当时朝廷还打出了口号至此大楚将‘老有所靠弱有所医’。
但穆十娘带着二管家与暗影卫的人赶到时,所见却与预料中的大大不同。
偌大的抚济院宽敞明亮,却并无多少人居住。
而就在抚济院大门外的不远处,树荫底下躺着几十号老弱病残,各个皆面颊凹陷嘴唇发白,干瘪的肚皮毫无起伏,显然都已气息奄奄命在旦夕。
一群行将就木的病残旁边,还有几具已经离开多时,在炎炎夏日发了臭,被苍蝇包围的饿殍尸体。
一名暗影卫低声解释道:“与穆家专门雇了人管理,为安顿伤亡兵士妻儿办的抚济院不同。”
“朝廷办的抚济院因俸米常被贪污、管理人员玩忽职守,早已被一些泼皮无赖霸占。这些原应该被朝廷抚济的老弱孤寡,反而要向这些泼皮交保护费,才能住在抚济院里,领到朝廷发下来的禄米。”
“不少人交不起保护费,就被直接赶了出来,当街饿死热死渴死了。”
二管家瞥见那些尸体,不忍地皱眉问道:“这条街上日日都有人来人往,这些尸体就这么摆着,就没有人收拾一下么?”
那名暗影卫解释道:“都厢兵巡这一条街的猛安,是如今霸占抚济院的泼皮的姐夫,特意说了为了给里头的人警醒,不许旁人来收殓尸体。”
二管家登时没了话说。
其实这也是大楚社会的常态了。
老皇帝一方面年纪越大越好大喜功越爱听百姓吹捧,做了越来越多的所谓的惠民工程;一方面又越来越暴躁易怒看重手中权力,把朝堂治成了自己的一言堂,将许多提意见的能吏谏官都打作异己,以血腥姿态清洗了。
这最后结果就是,朝堂皆是阿谀奉承蝇营狗苟之辈,真正的实事无人去做无人愿做,那些惠民工程最终都成了空谈,百姓生活在朝堂百官口中的太平盛世里,生活却一日比一日艰难。
穆十娘亦是蹙眉:“去叫些侍卫买几卷草席,将人都好生安葬了吧。”
“旁人往日怎么样,我们管不着。但今日既然看到了,便不能不管。”
二管家低声应着,带着几个人去了。
接着,穆十娘带着陈大夫暗影卫踏入了抚济院。刚一走进院子,他们就听见了沉闷拳打脚踢声、与粗鄙的叫骂声。
“说,你身上剩下的钱在哪儿?”
“居然要等老大开口,才知道把身上的钱供出来交保护费,你这小子简直太不识相了,是不是还想要挨打。”
“老大,你看这小子外衣虽然都已被扒走了,里头衣服的料子却是绸的,定然是头肥羊,还有油水可以捞。”
“你这乞丐给我听着,我们老大今天打你是看得起你。你要是再不交钱,就等着丢了这条小命吧……”
“老大,这家伙怎么打都只会抱着头呜呜的哭,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傻子岂不是更好,咱们正好直接抢了,还能把人卖给人牙子,赚个转手钱。”
只见一群泼皮无赖正围着一个衣着破烂,神情痴傻的年青乞丐,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
那名乞丐看起来也的确有些问题。
无论这群人如何毒打,他都只知道用双手捂住头,发出哀哀地哭叫声。
被祖父一手带大的穆十娘,一眼就认出了那被围着打的乞丐,便是以逃兵身份失踪的曾副将。
曾副将虽为穆家家生子,却着实是身世悲惨。
他三岁就丧母,五岁父亲娶了继母,十一岁时被父亲与继母赶了出来,几乎要被饿死在了街边。
是穆老爷子见着不忍,把他捡回来养大的。
穆十娘刚记事时,就记得这个半大少年的哥哥,经常用仰望的眼神望着祖父。
这些年里,曾副将也一步一步成长为了祖父最信重的手下之一。
穆十娘一声呵斥:“住手。”
为首的那名泼皮拎起一个椅子腿,闻言不耐地扭头要呵斥,看见穆十娘的面庞,露出了垂涎笑容。
“哟,这是哪儿来的小娘子,生得这般漂亮好看,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是不是知道我王六哥的名声,特意过来陪我的快活?”
说罢他就伸手朝穆十娘摸了过来。
唰
一句话不必多说,穆十娘将鞭子伸手一甩,卷起了这名叫做王六的泼皮的手,硬生生将其摔了出去。
咔嚓一声后,只见抚济院的木墙被硬生生砸穿,留下了一个人形凹槽。
王六从那道凹槽里,生生飞出了二尺多远,咚的一声重重地落地,哇地吐出一口黑血,便不省人事了。
在场所有泼皮都看呆了。
他们震惊地看着穆十娘,都难以置信自己的眼睛。
一下就把老大甩飞了,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大力气?!
“给我一起上,给老大报仇。”又是一名不信邪的泼皮扑了上去。
一个人打不过就算了。
一群人难道还打不过么?
穆十娘是自小弓马刀剑不离身的,重生以后气力更是奇大,都不必暗影卫出手,当下三下五除二间,就一手一个将人都甩飞了。
将最后一个泼皮踩在脚下,在他痛苦惊恐的尖叫声中,咔嚓一下踩断了腿,穆十娘才面无表情地开口。
“去请胥都指挥使大人过来一趟,就说我在抚济院遇上了歹人袭击,迫于无奈仓促反击,造成了一点麻烦,需要他帮忙处理一下。”
众人嘴角都抽了抽。
原来这种单方面殴打,也能叫做仓促反击?
二管家却是明白穆十娘的深意。
当今朝堂里,胥大夫虽算不得清廉,也不甚位高权重,却也有家族的助力,多少能算一个能吏了。
若请他来了这一趟,至少这一个抚济院与这些老弱孤寡,从此便能有个短暂安宁了。
将人都收拾干净了,穆十娘这才看向了曾副将,与给他把脉的陈大夫:“陈大夫,怎么样了?”
陈大夫凝重摇头:“情况不好。曾副将脑袋似乎受过伤,现在神智只如一个五岁小孩,怕是再难以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