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向沉稳善谋的胥都指挥使都吓成这样，穆十娘一时也有些失笑：“胥大人莫非觉得十娘是个信口胡言之辈？”
胥都指挥使这才反应过来，忙摇头解释道：“穆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并没有半分怀疑你。主要是、主要是……”
胥侍卫首领看出了弟弟心思，直接替他问出了口：“主要是我们兄弟俩有些好奇，我们胥家在京城数不上号，在边境虽有些能量能办成一些事情，也却并非真正无可替代的顶级豪强。”
“穆姑娘既有和亲公主的名义，又有安南王的照拂相助，和王炽青将军的通融，完全可以独占这一笔豪财财路，或者找更好更有权势的合作伙伴，又为何要将这么寻常人十辈子都碰不上的好机会，白白送给我们胥家？”
这么大一个泼天豪富财路，哪怕他们只拿百分之一的分成，都足够令胥家十代荣华富贵了。
只凭这一份财路，穆十娘能拉到比胥家更好十倍的伙伴，结交到更多更好的人脉。
说句不好听的，如今是胥家配不上穆十娘了。
穆十娘淡淡一笑：“那些更好更有权势的合作伙伴，可曾在穆家最落魄最一无所有时，照拂过穆家哪怕一分，拉上十娘哪怕一把？”
胥家两兄弟同时一愣，然后明白了穆十娘的意思，心内五味杂陈。
他们的确照拂过穆家。
这几天里，穆十娘扳倒虞家所用的人马，甚至穆家家宅的安危保全，穆三夫人与穆四奶奶回京途中的暗中保护，穆十一郎能在宫内暂且喘口气，慢慢恢复养伤，都是受了胥家的帮助与照拂。
但他们非常清楚，这些帮助里可能真心有几分，利用与交易又有几分。
可穆十娘竟是如此重情重义，将事情全部都记在了心里，并以一场胥家的百年富贵作报答。
这份回礼太重了，重到胥家两兄弟面对这份真心时，都有些愧疚起了当初的利用。
胥都指挥使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胥侍卫首领性格更为耿直，一时急得都结巴了：“当初我们说好了的，咱们两家互惠互利。你帮我们除掉虞老狗那贼人，我便出手帮你们穆家。纵然我们看着穆家实在无人照拂，多做了一些事情，也哪儿受得起这谢礼。”
“论迹不论心。”穆十娘望着胥家兄弟二人，一字一顿地郑重道，“世上向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十娘只看到穆家最孤立无援时，两位胥大人帮了穆家许多，给穆家解决了数个大麻烦。其他没看到的却是不认的。”
“况且十娘是真心想认两位大人为义叔伯的。二位胥大人如此与十娘气，莫不是以后就要和十娘生分了？”
这话一出口，胥都指挥使与胥侍卫首领都没了话说。
胥侍卫首领望向胥都指挥使，等着他的反应与选择。
虽然更为年轻，两兄弟里真正拿主意的，却一直是思虑周全的胥都指挥使。
胥都指挥使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重重抬起了头，看向了穆十娘道：“那十娘，从此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穆十娘俏皮歪头一笑道：“胥叔叔气了。”
胥都指挥使这时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无论穆十娘是真心或假意，今日这句称呼一出口，胥家与穆家都已不再是从前的合作关系，而是被真正绑在了一起。
或许对于如今胥家而言，与清名被污落魄潦倒的穆家深度捆绑合作，并不算十分的明智，甚至算得上一场豪赌。
但胥都指挥使相信自己的眼光。
穆十娘这份在逆境中力挽狂澜的利落性格，与强大的心气才能隐忍，以及这份用真心换人脉的手段，都是他平生所见唯一。
这样一个人物，绝不会一直处于谷底。
最短十年，最长二十年，她与穆家一定会再度翻身，甚至更加辉煌腾达。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作龙。
他可能不够格当她的‘风云’，却也愿意乘一把她扶摇直上九万里时的清风。
……
此时的胥都指挥使并不知道。他终究还是看走了眼。
根本无需五年或者十年时间，只短短三年后，和亲后的穆十娘就已权倾朝野手握天下权柄，穆家又已重新高居云端凛然不可轻。
而胥家也因这场豪赌，获得了一辈子难以想象的回报！
时间回到了现在，正式议定了合作关系后，双方又具体谈了一下运送收购货物的细节，日头便已经有些偏西了。
穆十娘拒绝了胥都指挥使的留饭，打算招呼一声后直接打道回府。
此时胥都指挥使才一拍脑门，对穆十娘认真提醒道：“被十娘今日带来的消息弄懵了，我现在才想起来，今日竟是有一重要消息要告知穆姑娘的。”
“三日前，胥叔叔在边境的家人传来了消息。伊河战场的战局彻底定了，楚朝大军大败溃逃，丢了足足两座城。”
“夏朝已派出使节团，要求入京与陛下面谈战败协定，否则就要继续增兵边境攻打大楚。”
“这些都是楚国惯常经历的，最后结果左不过是赔款割地和送公主和亲，都无甚可说的。”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这次夏朝使节团的首领，是大夏皇帝的六皇子与九皇子，并要求亲眼验看和亲公主。”
一听到这里，穆十娘登时明白了胥都指挥使的意思。
穆家替大楚征战百年，期间杀过王公贵族与皇子皇女无数。
其中十年前的一场大战中，穆老爷子曾一箭射杀了亲征的夏朝三皇子的脑袋，与其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六皇子的一只胳膊。
若此时使节团是六皇子带队，对穆十娘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穆十娘平静点了点头，对胥都指挥使道：“多谢胥叔叔的提醒，十娘一定会注意的。”
这时便看出穆家与胥家合作后的好处了。
无论以后穆家会如何辉煌腾达，以穆家如今地位权势，是绝接触不到这些秘密情报的。
早一天知道就能早一天作准备，这对如今穆家十分重要。
思及此，当马车缓缓驶出胥家时，穆十娘便一声令下：“再去一趟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