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姐？”王炽青温声询问道。
穆十娘猝然惊醒，笑了一下，解释道：“十娘一时走神了，还望王将军勿怪。”
“我观穆小姐这几日气色不佳。”王炽青关切道，“虽然府里府外事务繁多，穆小姐也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穆十娘心下一暖，温和道：“多谢王将军关心，十娘会多注意的。”
然后她又看向那堆银票道：“不知这些，王将军将来是怎么打算的？”
王炽青冷哼一声道：“钱财有时的确可以通神，有时却是无用的。”
“监察属是陛下最称心的刀，当然要以陛下心意为唯一准则。既然陛下已觉得虞家跋扈了，监察属就要全心竭力地替陛下分忧。”
“三日后，虞伯济必会人头落地。”
“至于这些钱……入了监察属的门，自然不会有吐出去的道理。照例是一半给陛下，剩下一半给我，最后给所有兄弟平分了。”
望着穆十娘的表情，王炽青哂然一笑：“穆小姐，您不会以为我这个大权在握的监察属长官，会清贫到两袖清风吧？”
“水至清而无鱼，便是我无需吃喝，几百号手下亦是需要享受的。”
“官场生存，和光同尘才是生存之道。”
“而且，穆小姐信不信，便是我愿意为了清名，自甘安贫若素一文不染，莫说手下们会人心浮动满腹埋怨，陛下第一个就饶不了我。”
“作为陛下手中的一把刀，若无半分能随时发作的把柄，他又怎么会睡得安稳呢？”
穆十娘半晌无言。
王炽青身在其位，远比她想象得清醒，对陛下冷血多疑狠辣的本性，也认识得足够深刻。
她当即略过这个问题，无奈地摇头叹息道：“王将军误会了，十娘只是有些郁卒罢了。”
她拎起了一个包裹：“昨日王将军送了穆家几只小犬小鹰，各个乖巧可爱活泼，十娘甚为喜爱。”
“十娘便特意嘱咐下人，给将军备了一份厚礼答谢。”
“在踏入监察属时，十娘还在得意于这份厚礼，必定不会令将军失望。可与王将军桌上钱财一比，却实在不值一提了。”
王炽青被穆十娘的作怪逗得弯唇，随即又摇头拒绝道：“本就是举手之劳，穆姑娘之前已给过一场谢礼了。”
“如今这礼我实在不能收。”
“说起来，穆小姐可能不知晓，你上次的药方对王某人帮助有多大，应是王某人谢穆小姐才对。”
“正好昨日府上的管家报告，他已探得了十一皇子的口风，十一皇子早有意卖掉鬼獐子山，价格上还可以再压一压。”
“穆姑娘只管等王某人的喜讯吧。”
穆十娘笑着开口道：“王将军也不必忙着拒绝。”
“今日十娘其实还是有事相求。”
王炽青一愣：“穆小姐但说不妨。”
穆十娘一字一句道：“既然虞太尉已是必死之人了。十娘想求王将军责令手下稍作隐瞒与拖延，不要直接当面拒绝虞家，让虞家自以为事成，只安心等结果，不再上蹿下跳。”
王炽青了然穆十娘所指，当下也是狡猾一笑。
“此事却是穆小姐多虑了。”
“监察属的人可都非良善，只为了这笔浮钱稳稳落袋，他们也会全力稳住虞太尉的。”
穆十娘眼睛一亮。
王炽青又将那份厚礼推了回去：“穆小姐，事情我会帮忙办的。但是这份礼我仍旧不能收。”
“穆家光景艰难，你且留作自用吧。”
见王炽青坚持不收，穆十娘只好收回了谢礼，并决心以后再寻机会给王炽青妹妹补份厚礼。
同时她也长舒一口气，升起了汹汹斗志。
如今诸事齐备，只待事成了。
·
两日后。
皇家校场。
因侍卫大比武共有骑射、摔跤、舞刀、抬石、对弈等五个项目，偌大一个校场被分为五个赛区。
其中对弈区面积最大，共设有二十个小擂台，能容纳四十名侍卫一齐比赛。
每个小擂台旁边，都有一名太监充作裁判，为参赛的侍卫们唱名，宣布对弈比赛结果。
大比武已开始半个时辰了，气氛沸腾。
每个擂台边都围着一大群侍卫，随着比赛局势变化，七嘴八舌地或是起哄或是喝彩或是押注，好不热闹。
最正中一个小擂台上，两名侍卫已分出了胜负。
一名年轻侍卫搀扶着另一名鼻青脸肿的侍卫，在众人哄笑议论声中，一齐走下了擂台。
小太监紧接着唱名道：“请宫廷卫戌字部三等侍卫虞仲济、与宫廷卫甲字部三等侍卫穆十一郎上台。”
侍卫们原本还在说笑推搡，闻言却都愣住了，诧异地看向小太监。
“小静子，你莫不是念错了吧？”
“穆家十一郎？他不是病重免赛吗？”
“我和穆十一郎是一屋的。他是真的病得挺重的，好好的人都快瘦成竹竿了，手无三斤力的，这要怎么打？”
穆家变故才过去不到半个月，大家都还有深刻印象，一时都是惊诧不已。
也有敏锐地人立即察觉了：“与穆十一郎对弈的是虞仲济，虞伯济的亲弟弟，虞家的人。”
登时许多人就不说话了，心里明镜似的了然。
如果说几天前，虞伯济还不能算家喻户晓。经过陛下亲自审理，判处了他斩立决，并说了一句‘虞家跋扈’后，满京城几乎没人不知道他了。
虞伯济是因被当众揭破，残害出身穆家的祖母与穆家五奶奶，才被压入监察属的。
虞家和穆家因此已彻底翻脸，成了死仇。
如今身强力壮的虞仲济要和病重穆十一郎比武……只怕是特意寻仇来了！
虽然是陛下亲自督办，每年侍卫大比武都仍有许多猫腻，其中尤以对弈区能做的手脚最多。
比如虽然比赛倡导点到为止，但如果虞仲济得胜后坚持不放人，蓄意用力过猛，把穆十一郎活生生打死，裁判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罚他过失伤人，扣他一年俸禄。
只要虞仲济当年不求升迁，这处罚实在影响不了什么。
穆十一郎，危矣！
这时，身着短打的虞仲济已用长枪一称，利落跳上了擂台，冷声望着台下道：“宫廷卫戌字部三等侍卫虞仲济已到，敢问宫廷卫甲字部三等侍卫穆十一郎何在？”
“该不是连擂台都不敢上，躲在下头当缩头乌龟了吧？”
“先帝爷可是有令，十六卫中但有怯战者，无论职位一律斩立决的。”
话音落地，利落一箭已飞至了虞仲济面前。
“穆十一郎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