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穆二奶奶更是怔了一下。
她是穆大夫人作为下任当家主母,手把手带出来的,对楚京城高门大户的内宅事务了解颇深。
比如穆大夫人就曾教过她,忠昌伯性格软弱,有惧内贪财的毛病,忠昌伯夫人性格强势不好财物,却对子女颇有溺爱。
这样的家庭会愿意甘心情愿,给穆二夫人送七千两银子,只求让亲生女儿守望门寡?
忽然穆二奶奶想到了什么。
昨日?
那不是她与十娘拿着陈、闵两位小姐的庚帖,亲自赴陈御史与闵将军府退亲的消息,传遍了全楚京城时吗?
虽然此前已有穆家分家消息,但在大多数外人眼里,穆家一朝败落后,几房定会更团结与步调一致。
既然有穆家长房主动退亲的先例在前,穆家二房定也是会主动退亲的。
穆二夫人在这时递帖子,主动说要与忠昌伯府议亲。忠昌伯府莫不是误会穆二夫人是和穆家长房一样上门退亲,才一时高兴给了穆二夫人七千两银子吧?
她想着,迟疑地看向穆十娘:“十娘,这……”
穆十娘轻轻摇了摇头。
因一早就派人盯着穆二夫人,这件事的始末她比穆二夫人更清楚。
穆二夫人的确是误会了。
忠昌伯夫人心疼自家女儿,在穆家一出事就想上门退亲,是被忠昌伯死命拦着,又见穆二奶奶与她去陈、闵两家退亲,以为穆二夫人也会跟从,才足足捱住了两天功夫。
昨儿个穆二夫人帖子一到忠昌伯府,忠昌伯夫人就喜疯了,一面连声说自家女儿得救了,一面让人分文不动地清点穆六郎的聘礼单子。
为了感谢穆二夫人体谅自家女儿前程,忠昌伯夫人还让人封了七千两银子。
但观穆二夫人此时的欣喜得意,穆十娘就知道这话说出去,穆二夫人也不会相信,反倒会认为她在嫉妒。
穆二奶奶转瞬也想清了个中乾坤,无声叹了口气,止了提醒穆二夫人的心思。
罢了。
也是各家缘分。
见穆二奶奶与穆十娘都缄默不语,穆二夫人只以为她们是被震住了,神情又得意了三分,看人时都是鼻孔朝天的。
“老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些事只有年纪大了,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小辈听不懂做错事都是正常的。关键是能不能听劝,能不能时刻怀着谦逊之心。”
“娘家小门小户出身的,更是要记着多学,十娘你说是不是?”
“虽然几房之前有些龃龉,不过到底是一家人。等你六哥成亲时,二伯母会记得给你发请帖的。”
因有陛下耳目在场,穆十娘始终只沉默不语。
穆二夫人见此愈发张狂,又扫了眼穆大奶奶与穆三奶奶,意味深长地道:“世人都赞女子贞洁从一而终,忠昌伯府这等高门都愿意让女儿信守承诺。”
“同为穆家媳妇,某些人着实也该学着些。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出头鸟,是会被人打下来的!”
这就不仅是针对退亲一事,更是夹枪带棒地敲打穆大奶奶与穆三奶奶,让她们歇了离开穆家改嫁的心思。
穆大奶奶与穆三奶奶一时都听得面色发白,垂头攥着帕子缄默不言。
穆二奶奶不好开口劝,也只得暗自叹气。
……
只有在给穆五奶奶牌位上香时,穆二夫人才收了得意张狂,难得轻叹了一声:“虽然脾气躁了些,也是个好姑娘,可惜了……”
年纪大了看不得生死离别,尤其刚经历了满门穆家将的战亡,深知离别之痛的撕心裂肺……
哪怕穆五奶奶前两天刚把她气得不行,但接到丧信后,穆二夫人仍是结结实实难过的。
毕竟还这么年轻啊。
因穆二夫人流露的一丝哀伤,穆十娘在送她上马车时,低低嘱咐了一句:“二伯母,若还愿意听十娘一句劝,待会儿去忠昌伯府时,记得先让伯夫人开口才好。”
让忠昌伯夫人先开口说出想要退亲的意图,或许能让穆二夫人先意识到这是一场乌龙误会,及时转变态度,避免冲突的发生。
说完,穆十娘就转身告辞离开了。
穆二夫人被穆十娘这态度弄得莫名,暗自嘀咕了好几声莫名其妙,到底将她的话记住了。
不就是待会见面时,让嫂子先开口吗。
这还不简单。
马车很快到了忠昌伯府。
穆二夫人一下车,就见伯府侧门前头,忠昌伯与忠昌伯夫人正带着一大群丫鬟仆妇焦急等候着。
一见穆二夫人下马车,忠昌伯夫人就热情迎了上来,拥着穆二夫人的胳膊:“姑奶奶可算是来了,把我们一番好等。”
又转身招呼着妈妈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通告厨上,大姑奶奶到了,准备着上菜了。”
说罢又拍着穆二夫人的手道:“知道你在孝期,见不得荤腥,嫂子记得你以前夸过法门寺的素斋,特地让人一大早就去法门寺,给你请了一桌,就在灶上热着呢。”
忠昌伯虽不善言辞,也是满面笑容:“回来了就当自己家一样,好好休息。”
被这一连串热情招待捧得舒舒服服,穆二夫人只以为自己在娘家地位不减,对提亲请求更自信了三分,把穆十娘的话给忘了个干净。
于是,刚一被迎入厅堂内,被忠昌伯夫人扶着坐下,看着丫鬟仆妇们鱼贯着上菜,穆二夫人就忍不住拉过自家外甥女的手,一迭声地夸赞了起来。
“真不愧是咱们伯府的好人才,瞧咱们晴姐儿长得多俊儿,乍一看就像朵亭亭玉立的花儿。”
“来,再走近些,让姑姑好生瞧瞧,最近又长高了没有。你六表哥可是足有八尺高,得过陛下的一句夸赞的,晴姐儿可不能逊色太多了,否则以后被人不般配,姑母以后可是要直言说的。”
武淑晴神色当即一变,犹豫着扭头看忠昌伯夫人:“母亲……”
忠昌伯夫人面庞也一时僵住了,在桌子底下狠狠拧着忠昌伯的大腿。
忠昌伯疼得龇牙咧嘴,强笑着开口道:“月娇,穆家的事,我们知道后都挺难过的。但六郎毕竟已经离开了,我们晴姐儿也年轻……这话可不兴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