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银屏依然是第一个伸头的。
她瞧见李妩躺在榻上,汗湿的皮肤令碎发散乱地贴在鬓边,雪白的面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
陆银屏松了口气没死就好。
她又唤了几声,见李妩依然是哼一声答一声,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便转头指使御医:“给李嫔好好看看,到底出了什么症,仔细地查,明日本宫还得上报天听。”
两名御医齐齐而上,一个捻了李妩的手腕子诊脉,另一个去掰看她的眼皮。
陆银屏又有些奇怪自己不是早就惦记着这几个嫔御最好能死个干净?怎么临了却又不忍心了?
外祖母说,进了宫后,除了自己,便都是敌人。若是有一丝的心慈手软,自己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看来让外祖母说准了,平日里嘴巴再毒,再得理不饶人,可到事上还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
还好陛下的恩宠未消,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对付对付若是她们对自己下手,她一定就不是这样的了!
慕容擎倚在廊柱边,扫了一下上面的雕花,又看向李妩。
两名宫廷老御医这里把把脉那里看看脸,好一会儿都不曾有过结论。
陆银屏等得焦躁,却也不敢催。一回头见李娴站在原地,咬着嘴唇要哭要哭的模样。
她气不打一处来,开口训斥道:“李妩还有气儿呢,你着急忙慌的哭什么丧?!”
李娴背过身去,双手捂着脸,大约真是在哭。
崔灵素瞧着有些不忍虽说慕容太妃曾说过,宫中有个姐妹算是有后盾,家族实力也是本事,当年也受的宠也比其他人长久些。
可一旦姐妹出了事儿,剩下的那个便孤立无援,没准儿比其他人还不如呢。
进了宫后,除了亲姐妹,谁又是能真心待人的?指望着一个人活出路,旁人都是自己的阻碍罢了。
御医们相顾两眼后,跪地给了诊断。
“娘娘,大将军。李嫔的确是染了风寒所致,身体未有其它病症。”二人道。
陆银屏不信,抱胸上上下下地瞧了他们好几眼。
“她脸色这样吓人,就只是风寒?”她压根就不信,“风寒还能将人烧成这副模样?”
御医从先帝在时便为各宫看诊,一手医术不说起死回生,但是二人联手诊断也是错不了的。
他们忙道:“风寒不可小觑,虽说多数人可不医而愈,但也不乏有体弱之人最后烧成重症…”
“什么重症不重症的,叫你们来是干嘛来了?”她不耐烦地道,“治人,别让她再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看人了,晦气…”
御医连连道是,赶紧打开随身携带的医箱施诊。
陆银屏背过身去,瞧着伸头探脑的一堆人,不高兴地道:“看什么看?回去!”
慕容擎首当其冲地走在前头,李遂意应了她的话,一边说李嫔无碍,一边赶着其余人等出去。
待出了披云楼,陆银屏终于感觉自己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对李遂意道:“派个辇来,我这累得很。自打出了建康殿,我总觉得越来越不舒服了…”
李遂意忙去安排。
崔王二人看了场热闹也不算是热闹,却各自都有一番感慨。没了下棋的心情,回了偏殿休息。
慕容擎来得无甚用处,道了声告辞便要回灵风台。
“大将军!”陆银屏及时唤住了他。
慕容擎应声回头。
陆银屏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拉着他一道去。
“下午我要教佛奴骑马,但我担心自己看不住,怕他坠马。”她在心里琢磨了又琢磨,觉得这应该不是邀约,算不得不守妇道。
慕容擎点头:“知道了。”
这就算是答应了。
陆银屏安下心来,恰好李遂意派来的辇停在披云楼院前。
她上去后,只觉得疲累异常。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披云楼处处透着怪。”她喃喃道。
熙娘不动声色地问:“娘娘觉得披云楼怪在何处?”
陆银屏摇头,只觉得出了披云楼,自己身上那股卸掉的劲儿渐渐回了上来。
“说不出…”她蹙眉道,“地方怪,摆设怪,气味也有点儿怪…”
“奴也觉得是。”舜英跟着附和,“奴一进披云楼,便总觉得里头有点儿吓人不知道您瞧见那些柱子上刻的东西没有,明明是莲花宝盖,却用红绸缚着,倒有些吓人了…”
陆银屏蓦然睁开眼,看向舜英。
“上边刻着什么?”
舜英被她突如其来地发问搞得有些懵,饶是如此,依然老实回答了:“奴不太识得上面到底刻了些什么东西,奴只看得出有莲花、宝盖和鲤鱼。”
陆银屏咬着下唇,细细地琢磨她刚刚看过的一个柱子上面不是别的,正是盘长。
盘长便是吉祥结,首端相扣,却又无首无端,象征佛法无界。
只是为求吉祥之意,很多窗棂或盒子上总会有这种盘长,她只看了那一个柱子,便以为其余七个都是盘长。
刚刚舜英所说,她看到了莲花、宝盖、鲤鱼,再加上盘长,殿内的八个柱子,其它四个上面应是绘的法|轮、胜幢、宝瓶、法螺。
这八物是佛家八宝,李妩所居住的前殿应是修行所用。
陆银屏的内心陷入另一层迷茫先帝建成了鹿苑,小行宫却只建了一部分。
那披云楼究竟是他们谁建成的?她觉得熟悉,又是为什么?
有问题便要问,陆银屏直接拍了拍李遂意。
李遂意一抬头,便见贵妃正盯着自己,面色并不好看。
他隐隐觉得要坏事儿。
“问你问题,你要老实回答。”陆银屏张开手指指着他鼻子,“不然回去的信儿上说你照顾不周,这边直接发落了。”
李遂意的冷汗出了一波又一波,黏黏糊糊,却也不敢擦。
他只能向平时那样嬉皮笑脸地道:“娘娘想为什么?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银屏指着被远远抛在身后几不可见的披云楼道:“那一处是到底是谁建的?”
李遂意捏着拂尘笑道:“先帝建了一半儿搁下,陛下又拾起来了。自然是二人同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