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银屏来过鹿苑,却不曾来过披云楼。
鹿苑本是先帝为了围猎方便而建,鹿苑行宫建到一半后中止,直至当今天子登基后才将披云楼与灵风台建成。
她上次来时,只在建康殿寝殿活动,还未来过这里。今日一看,总觉看哪儿看哪儿都不太对。
不论魏宫、东宫或是华林苑,甚至说不远处的建康殿和凌云台,内里都是左右对称恢宏大气的宫室。而自打进了披云楼,入目左手是凉亭,右侧是偏殿,正殿在其后,后殿紧紧贴着正殿,垒出三层殿阁,就像在环着大殿一般。错落有致,美则美矣,却是说不出的怪异和…熟悉?
“这…披云楼瞧着还不如建康殿…”舜英刚开口,便知道自己失言,赶紧闭上了嘴。
陆银屏很有宠妃的自觉性,皮笑肉不笑道:“披云楼是什么地方?建康殿又是什么地方?自然是不一样。”
说罢带着人走了进去。
前殿高约两丈,地面铺的是红木,非是金砖。笏头履落地的那一刹那,地板便好似被挤出一阵怪异的“吱呀”之声。
陆银屏觉得好玩,甚至迈着小碎步多踩了几下。
她转头对李遂意道:“赶明儿也给徽音殿铺上一层,这样就不怕佛奴偷偷地跟来了。”
李遂意虾着腰连连说好,却暗中擦了一把冷汗。
陆银屏又走了两步,指着碎石一样的窗棂随口问:“怎么这么简单?龙凤没有也就罢了,牛羊都没了?”
李遂意又擦了一把汗,点头道:“陛下崇俭,工事上自然能省则省…”
崇俭?
陆银屏在心里极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要是崇俭,那徽音殿寸土寸金怎么说?
这么一来她倒真成个祸国妖妃了。不过天子的老底,她自然不会当众揭开。
埋进内殿,陆银屏忽觉一阵阴风袭来。
“怎么这样冷?”陆银屏望着漆黑的内殿紧了紧外袍,对李遂意道,“舍不得烧炭也就罢了,怎的也舍不得掌灯?”
没等李遂意答话,她又步步紧逼:“陛下已经俭到这份上了?不如明儿将本宫首饰也卖了去,换些炭火灯油来。”
李遂意冷汗直流,也顾不得擦了,拼命冲她解释。
“娘娘在外头时便能看到披云楼的格局这是后殿拥着前殿,后高前低,加上前头有建康殿在半山腰上挡着,入院又有大石,这处采光便不太好。殿里头用的也是乌木,即便是燃了灯和炭也是不亮不热的一处…”
“陛下只说过掖庭的炭火减半,小行宫的份量还是用足了的。”熙娘也上来解围,“只是北芒山一直是避暑所在,披云楼这处便阴凉了些。嫔御此次来鹿苑也是陛下临时起意,选了几处地方,思来想去还是北芒山…”
陆银屏瞧了一眼跟在后头的崔王二人,见她们缩在慕容擎的后头像两只漂亮的鹌鹑,躲躲闪闪地不敢看她。
“你们要是也觉得冷,回头便去建康殿。”陆银屏顿了顿,又道,“大殿给你们住。”
两只鹌鹑这才从后头探出头来,忙不迭道谢。
“总不好让她俩去,放着旁人不管。”陆银屏琢磨了一下,“让她们都搬过去,建康殿还有座偏殿不是?收拾出来,给她们挤挤。”
李遂意苦笑着说好,心里想的是这次回去后不知道要挨什么样的罚。
几人说话间便到了李妩的寝居。
李娴此时正站在外头,一脸的苦瓜相。见着陆银屏后快步走来行了个礼:“娘娘。”
陆银屏瞧见李娴便不舒坦,总觉得自己亏了,没吃着好菜,全让这俩姐妹占了。
她心头有气,便直接不气地道:“本宫看你姐姐气色不好,请了御医来诊治。李嫔若是已经醒了,还是早些看病为妙有病就得治,她总躺着也不是个办法。”
李娴摇头:“刚刚我敲了好一会儿的门,姐姐就是不开,不知道醒了没有。”
陆银屏等了许久,早便有些不耐烦。
“没醒也能诊脉开方子。”她推了推门,发觉里头已经被反锁。
搁着从前,就眼前这门栓她一脚便能踹开。可是如今后面跟了一堆的人,里头又是个病秧子,她也不敢按着自己的法子来。
于是她娇娇弱弱地对慕容擎道:“有劳大将军。”
慕容擎和凌太一怪异地盯了陆银屏几眼凌家堡里爬上枣树和单手拽着绳子往下滑的那个人明明就是她,如今人多倒知道形象可贵起来。
慕容擎早知有今日,走到门前长腿一伸便将门踹得大开。
陆银屏伸头一瞧,吓了一跳。
李妩住的内殿空空荡荡,却又满满当当殿内房梁上缀了不知多少红绸布,随着他们开门时灌入的冷风飘荡。内有八个廊柱,各用红绸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窗边有个香案,旁边是一个蒲团。最里面则是一架宽大黄花木莲花榻,隔着红色幔帐隐约可见睡着一人。
陆银屏瞧着房梁上垂下的两条红绳,心头一惊,赶紧对御医道:“傻了?还不快去?!”
御医连忙上前,陆银屏和慕容擎等人在后头跟着。
王晞悄悄地扯了扯熙娘她对这位与她同名的女侍中有些好感,小声地指着廊柱上的雕刻问:“这是什么?”
陆银屏也注意到,匆匆扫了几眼,还是去看李妩了。
御医来到床榻边半跪而坐,轻声道:“还请这位娘娘伸出手,容卑下为您诊脉。”
里头的人没动静。
陆银屏觉得奇怪,便又高喊了两声:“李嫔!李妩!”
里头的人似是嘤咛一声,却并未回话。
“本宫既然来了,你竟不行礼?!”陆银屏端起架子来,“即便是病着,也总得问个好吧!”
李妩又哼唧了两声,陆银屏没听到。
慕容擎是武人,这边早就按捺不住,直接道了声“得罪”,便伸手撩起那薄透的红幔帐。
陆银屏一番磨磨唧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怕就怕李妩死在里头,她才不会做这个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