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人,正是尉迟圭的大伯,尉迟炜。
不似种田放羊的乡下人,却似个账房先生,细皮嫩肉的。
跟在他身后的青年,尉迟炜的独子,尉迟家的长孙尉迟坚,就更是如此了。
唯独走在一旁的那个中年妇人,尉迟圭的亲娘,如今随儿子封了诰命的萧氏,眼角眉梢刻着辛苦操劳的风霜。但那长眉俊眼,亦有一番北地女子的飒爽明朗。
许惜颜很是好奇。
大概是胡人血统,尉迟家人俱都身材高挑,肤色偏白。浓眉大眼,很是英武。
怎么偏偏尉迟圭,生成那般鬼样子?
他是捡来的?还是长歪了?
少女的小腹诽,让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尉迟将军,忍不住打了个大大喷嚏。
身边小兵好心问候,“将军可是着凉了?”
呸呸呸!
尉迟将军很是得意,摸一把乱糟糟的络腮胡子,“必然是京城的小美人儿,思念本将军了。”
确定是思念,不是怨念?
小兵没敢吭声,心想就这副鬼样子,他们这些糙汉子经常被吓到,小美人儿想他才有鬼咧!
算了,让他自己发梦去吧。
此时,京城里的小美人儿,许惜颜淡淡扫过尉迟家人,心里已经有了数。
尉迟圭的亲爹尉迟炎,早年过世。
寡母萧氏,将他们姐弟四人,拉扯长大。
家中最亲近的,除了祖父尉迟海,便是大伯一家子。
但看尉迟炜父子两个,显然不像干粗活的,萧氏一双手,却指节粗大。
个中缘由,不问也罢。
眼下祖母新丧,论理尉迟家人,皆应重孝,尤其男丁。但尉迟炜父子只穿了身淡青素服,还是崭新的料子。只在额上,系了根白布条充数。
萧氏却正经穿着服丧的白绫裙,也未戴半件首饰。想是婆婆新丧时赶制,便一直未曾换过。入京前虽浆洗过,很是干净,却明显有几分旧意。
许惜颜之前接到消息,知道这确实是一家子货真价实的乡下人。
有着几乎所有穷人的劣根性,以及一夜暴富的坏毛病。
但如今亲眼瞧见,尤其看到他家居然让大伯子,和寡居的弟妹,带着这么大的儿子一道出来迎宾,还是年轻的女,半点不知避嫌。这份规矩,也真是够够的了。
冷眼瞧着萧氏的脸色,也是一言难尽。
从头到尾,眼皮子都没抬半下,跟个木头人似的,显然心中有气。
嗯,知道生气,就还有得救。
许惜颜微一打量,便吩咐下人,先把礼物捧了上来。
四匹锦缎,四匣笔墨,是给女眷和族中子弟的。
另有一柄金光闪闪的金玉如意,是孝敬尉迟老太爷子的。
最后许惜颜指着那副画,命人捧给萧氏。
“这是我父亲临摹前朝古画,画的一副幼虎图。听闻太太有三子,画上恰有三只幼虎,故此赠与夫人,请勿嫌弃。”
原本打定主意当个木头人的萧氏,闻言这才抬眼,看了许惜颜一眼。
只一眼,又垂下头去。
这小贵女年纪不大,容光太盛,让她自惭形秽。
原本听说这小贵女要赐婚给儿子,却又看不上她家的怨忿,忽地就烟消云散了。
这样精致漂亮,跟小仙女儿似的姑娘,能看得上她家,那才有鬼呢!
萧氏再看一眼那副画,唇角便多了三分柔和。
“多谢郡主。画很好,我很喜欢。”
她虽只是乡间秀才之女,但行事说话,好歹比故作文雅的尉迟炜,让人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