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一怔,不觉看向她爹。
老实憨厚的黄志远,微微佝偻着挺直的脊梁,鼻翼翕动,似是想说什么,又十分犹豫。一双蒲扇大,长着粗厚老茧的手,不自觉在衣襟上磨蹭出了汗。
最终,还是琥珀开了口,“我们,我们一家子只想消了奴……”
“不!”
黄志远突然扑通跪下了,砰地一声,听得人都替他疼。
他抬起头,直直的看着许惜颜,语无伦次的说着。
“老太太,老太爷,都是黄家的大恩人,黄家一辈子都不会忘!”
“可我阿爷,我阿爷死得憋屈啊!”
“二姑娘,我们家都只有一把笨力气,不会说话。尤其爹娘老了以后,家里更是没一个伶俐人。就连琥珀,琥珀这丫头能进内宅,还是跟我娘一起服侍过老太太的彩姨好心,私下教了她针线。”
“可我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阿爷死时的情形……老太太心慈,那年得着信儿,让我爹带我赶回去送了终。”
“我阿爷躺在榻上,大口大口的吐着气,他死不瞑目!”
“当年我们黄家,是本地最好的镖局,数代下来,家资富裕。可怎么那镖,保到最不会出事的地方,偏偏就出了事?那伙子贼人,简直象是点了神通一般,前来打劫。一场大祸之后,我家的田地宅子全赔给了那户官家……”
“孩子她爹!”黄嫂子突然喊了一声,神情焦急,又畏缩。
可黄志远却看着许惜颜,眼神里有股奇怪的灼热。
“我,我不懂事,不聪明,可……可我信老太太!她既把咱们托付给二姑娘,我也信二姑娘!二姑娘,我,我能说么?”
少女明澈的眼睛看着他,静静的吐出一个字,“说。”
不必她吩咐,绛紫便带着下人鱼贯而出。关上门户,亲自把守。
在被许观海送来的时候,绛紫的身契也交到了许惜颜的手里,话也说得清楚。
她的前程,也在许惜颜手里捏着呢。
若有二心,许观海都不会放过她。
黄志远吐露了实情。
“我爹还有个兄长,当年和爹娘一起,留在了林家。因跟老家相隔不过几百里,我大伯和我堂哥有年清明告假回去上坟,曾无意中撞见那户官家的下人,给当年一个受伤的镖师送东西。
那镖师当年正是藏着红货之人,他也伤得最重。足足断了四根肋骨,还被砍了三根手指。故此我家从头到尾都没疑心过他,还赔了大笔银子。可,可为何那被劫的官家,也待他如此之好?
我家起了疑心,开始暗暗查访。后打听得那户官家当年是贪污被贬,家财尽数罚没充公才回的乡。那为何又有红货,让我家押送?
因我家保镖失利,他家几乎尽得我家产业。后来供着家族子弟一路高中,又做了大官。可我家,我家……”
他砰砰叩头,额头出血,“二姑娘,我们家可以世世代代为奴,但我们想求一个真相!若我阿爷当年真是被人坑害,我们,我们就算讨还不了这个公道,也想出一口恶气,告慰我阿爷在天之灵!”
黄家人全都跪下,伏首在地。
黄嫂子哭了起来,“二姑娘,二姑娘你能帮帮我们吗?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些事不好让她操心。可这事,这事……膈应得我们一大家子,实在心里难受。因是罪籍,儿孙都抬不起头做人……如今,如今爹娘老了,大伯去岁病中来信,也说要是死了,也合不上眼!”
琥珀道,“当年我阿爷年纪还小,跟着太爷出去行镖的,只有大伯爷。若等到他这一辈的老人都走光了,才真是死无对证。奴方才说,想去了奴籍,也是不想牵连主家,自己去求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