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妃起先还没把心腹宫女放在眼里,然而越听,目光便越是深邃,待莺歌说完,她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点头微笑道:“跟着我在宫里住了两年,果然出息了,竟能想到这一节。可不是?宫中人因为萱嫔受宠,都想着要如何防她,这却是错了,对付她,还是要添一把火的好,正所谓烈火烹油,能到几时?好,果然是好主意。皇上早有封妃之心,只是没有借口,看来回去后,本宫还要替皇上用心筹谋一番,给他这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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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可算是回来了。”
站在照月轩门口,宁溪月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话音未落,就听清霜笑道:“先前知道要下江南,娘娘不知有多兴奋,白天晚上数着指头的盼望。结果真正下了江南,才几天啊,回程的时候就透出那么一股子归心似箭的急切来。船在通州码头停下,我看您的模样,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回来呢,如今终于回来了,可还想不想着出去了?”
“想肯定是想的,不然为什么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这份儿幽怨,便是对自由的渴望。只是外面固然山清水秀,海阔天空,但有数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若说过日子,当然还是在自己的家里好,更何况我这照月轩怎么也不能称之为狗窝吧。”
素云忍不住笑道:“娘娘这话说得没错,出去时虽然诸多不便,但是在宫里日子久了,怕还是要怀念这段日子的。”
正说着,就见秋桂从大门出来,看见她们,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面上便露出极喜悦的笑容,回身冲院子里喊道:“快出来迎接娘娘,娘娘回来了。”
“我的天,我最怕她们来这一出,偏偏还是没躲过去,秋桂这小蹄子,平白的不在屋里绣花烧水,怎么就跑出来了?”
宁溪月叫苦不迭,话音未落,果然就见从院门内涌出许多人来,大小奴才们将她团团围住,先叽叽喳喳笑闹了一会儿,接着就听姜德海大吼道:“看挤着娘娘的,一个个的都疯了吗?给我好好儿站成一排,还没给娘娘行礼呢,便一拥而上。都是素日里娘娘惯得你们,越发没了规矩。”
素云也叫道:“都给我好好儿排队,真是疯了。姜德海你也是,这些日子娘娘不在,你就没领着她们好好儿学学规矩?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半点儿进步。”
姜德海咕哝道:“有什么用?我虑着再怎么教规矩,娘娘一回来,全得白费。不用说别的,娘娘不在的日子里,一个个可都规规矩矩的,连门都不怎么出。谁知娘娘一回来,就全都变了样子,这能怪我吗?”
管事太监和管事姑姑都这样说了,奴才们一个个吐着舌头做着鬼脸忙排好队,宁溪月这才抚着胸口道:“好嘛,果然是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们了,素云和姜德海说话比我管用。清霜,你给我瞧瞧,脑袋上发髻和首饰没歪了吧?等会儿沐浴后换了衣裳,还要去见皇后娘娘呢。”
宛儿便笑道:“既然回来了,这些哪里还用得着娘娘操心?沐浴后自有奴婢给您重新梳洗打扮,保管让您漂漂亮亮的去见皇后娘娘。”
春草也笑道:“就是,奴才们看见娘娘回来,心里头高兴,这一会儿才没了正形,真正论起活计手艺,我们照月轩的人不会比任何人逊色。”
宁溪月摇摇头:“这楼歪的,怎么就扯到活计手艺比拼上头去了?秋桂,你刚刚出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吧?还不快去?”
“没有,奴婢就是出来看看娘娘到没到,本来奴婢们商量着,要到宫门前迎您,姜公公不让,说是太招摇了,奴婢们没法子,就只能轮流着过一会儿出来看看。”
宁溪月道:“姜德海做得对。那么多娘娘出宫呢,就显摆出你们思念主子来了?再说不是都提前送了信回来,说今天必定到家的吗?你们安心等待就是,出来看什么?我身边这么多人伺候,还怕一个照顾不到,我能插翅膀飞了不成?”
宛儿笑道:“娘娘一去这么多天,从未有过的,大家也是着急,您也该体谅咱们才是。”
说完就听素云道:“行了,别站在这里,被人看见,又不知说什么呢,都进屋吧。”
宁溪月也眉开眼笑道:“对对对,进屋进屋,唔……我闻到小厨房的点心味儿了,不愧是我的人,知道我的喜好,没白疼你们,不枉主子我从江南为你们精挑细选了礼物,千里迢迢带回京城。”
众人眼睛就都放出光来,夏蝉笑叫道:“那礼物呢?难道就是清霜姐姐和小易子他们身上的包裹?这么几个包裹,也装不下什么啊。”
宁溪月笑道:“那都是随身用的东西,礼物怎可能装在这里?想累死几个呢。都在后面的大马车上,想是过一会儿,内务府的人就该送过来了。”
众人簇拥着宁溪月进屋,姜德海忍不住感叹道:“果然娘娘就是咱们的主心骨,从您离开后,虽说日子照样过,可总觉着少了些什么,大家平日里自然也是说笑玩乐,可就是死气沉沉的,娘娘一回来,这院子算是有了鲜活气,就连花草树木,也都越发碧绿喜人了。”
宁溪月忍不住笑道:“姜德海,几天不见,你这马屁功夫见长啊。认真和你说,这两日不许捧我,我在船上实在是受够了。”
姜德海委屈道:“奴才哪里是拍马屁?这都是奴才的肺腑之言,不信娘娘问其他人,是不是都有这样的感觉?”
宛儿春草等人一起点头,宁溪月连忙摆手道:“都歇着都歇着,有什么好话,咱们留着日后说。热水烧好了吗?烧好了我赶紧沐浴,之后趁着梳头的工夫吃两块点心,就得往皇后那里去,不然其他娘娘们都到了,就我没过去,又是一条小辫子,还不知那些家伙怎么编排我。”
春草和秋桂连忙道:“热水都预备好了,我们服侍娘娘沐浴。”说完拥着宁溪月往后堂去,这里姜德海等人就问素云江南发生的事,听说遇到了几次刺杀,洛嫔险些为了保护宁溪月丧命,众人面色都变了,一个个后怕不已。
正说得热闹,宁溪月出来了,于是宛儿等忙奉上点心,又替她重新梳妆,接着换了套衣裳,便带着素云往坤宁宫来,一边埋怨道:“不该和他们说这些事,反正都已经过了,何苦让他们后怕担忧?”
素云笑道:“依照皇上的心,大概连太后和皇后都想瞒着,只是这种事瞒得过去吗?怕是不到半天,整个宫里都传遍了,春草秋桂夏蝉她们也总会知道,到那时胡乱猜疑后怕,还不如我说出来。”
“那也悠着点儿,轻描淡写就成了嘛。”
宁溪月摊手,就见素云无奈看着她,摇头道:“娘娘这话又小孩子气了,这种事情,越轻描淡写,越让大家害怕惊疑,倒不如具体都说了,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反而能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你说得也是。哎!你说这事儿要是皇后娘娘知道了,问罪的话,怎么也不该是我背锅吧?虽然我是最受宠的,可我地位不是最尊贵的,舒妃娘娘该首当其冲才对,是不是?”
素云笑道:“这话娘娘何必问奴婢?其实您心里门儿清,这罪名啊,就得落到您头上。舒妃娘娘是皇后派的人,皇后会怪她吗?”
“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事?我也是受害者啊,前两次刺杀,我也差点死掉好不好?最后一次,那干脆就是冲着我来的,不是小宁,我就被绑架了。”
素云叹了口气道:“后宫就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这点娘娘不是早就清楚了吗?更何况,第一次刺杀,还是您和皇上同行呢。”
“那又怎样?我还替皇上挡了一箭,皇后娘娘实在要怪,去怪皇上好了。”
宁溪月没好气地嘟囔着,眼见已经到了坤宁宫外,不由长叹一声,苦恼道:“好吧,就如你说的,其实这些我都清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岳飞那么大的功劳,一个莫须有罪名,就能让他死在风波亭,我又算得了什么?皇后娘娘想拿我做法,那真是再容易不过,这口黑锅,看来我是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了。”
“娘娘也不用烦恼忧心。”素云笑道:“皇后娘娘就算要怪罪,不过是训斥几句,您只当耳旁风就是。”
宁溪月就把胸脯一挺,恍然道:“就是就是,我原本的厚脸皮哪里去了?她想训斥就训呗,我又不会掉一块肉,就不信她还能把我打入冷宫怎的,这得是皇上下旨。”
“就是。只要皇后娘娘顾念着和皇上的夫妻情分,她也不会真对娘娘怎么样,不怕皇上恼了她么?”
“对对对,所以没什么可怕的。”宁溪月嘿嘿笑着挠了挠头:“真是,怎么这忽然还有点恃宠而骄的感觉了呢?怪不好意思的。”
素云忍不住“扑哧”一笑,悠悠道:“娘娘可别给恃宠而骄这个词儿丢人了,您算哪门子的骄?奴婢倒觉着,您都谨慎的有些过分了呢。”
“小心无大错嘛,谨慎一点也不耽误我吃喝玩乐,毕竟这是在后宫。”
宁溪月说完,已经来到坤宁宫院门前,两个小太监给她行礼,她微微点了点头,迈步踏过门槛,款款走进院子。
进了正殿,才见几乎坐满了,宁溪月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些女人该不会幼稚的想给我按个迟到的罪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