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去,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前宅后院都忙得要命,皇上和娘娘们心情也不好。”
黑暗中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张宁一跳,接着烛光亮起,他看了眼披着衣服靠在床头的程启,知道瞒不过去,索性恶人先告状,小声抱怨道:“还说我呢,你也不看看自己,把我哄睡了,你却跑出去,结果我醒了不见人,又惦记着洛嫔娘娘,想着过去看一眼,在外面瞎跑了好一阵才找到地方。”
“是吗?”程启微微一笑:“那洛嫔娘娘现在如何了?”言语中竟没有多少关心之意,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老天保佑,我在外面悄悄站了一会儿,一开始只听见姐姐哭,后来不知为什么,就听见他们说找到解药,再之后,好像洛嫔娘娘便解毒了,也能喝水了,这会儿几位嫔妃都出来了,皇上和姐姐还在屋里,洛嫔大概也休息了,我实在困得不行,这才回来。倒是哥哥,你先前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跑哪里去了?也不怕我出事。”
程启道:“我去了一趟茅厕,出来只见东跨院那边的人出出进进,我琢磨着帮不上什么忙,便回来了,谁知就不见了你,前前后后找一遍,也没找到,我怕你回来找不见我,就再没离开。”
这话本是平常,但张宁看着那双眸子灼灼地紧盯自己,不自禁就有些心虚,连忙扭头爬上床,就听程启淡淡道:“怎么你这衣服上好像有不少草叶儿?在哪里弄的?”
“呃……我在后院瞎跑瞎撞,谁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反正今天姐姐没心思管我,哥哥别告状就好。”张宁随口答着,然后屈膝坐在床上,拽过被子盖了半身,看着屋顶道:“哥哥,你说发生了这样事,皇上和姐姐她们是不是很快就会回京城了?”
“差不多吧,一天之内两起刺杀,可见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皇上一日不回京,这危险就一日不能解除。怎么?你也想跟着他们回京?”
“那肯定的啊,姐姐说过要带我回去的。”
张宁猛地掀了被子下床,三两步来到程启身前,爬上榻坐在他对面,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哥哥你呢?我记得皇上也说过,要你跟着回京城对吧?可惜他是皇帝,不能随便认弟弟。只是这样一来,你要住在哪里?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姐姐的娘家住,如何?她说她的爹娘和兄长嫂嫂们都很好。”
“你是萱嫔娘娘认下的弟弟,自然该住在她家里。我就不一样了,我如今已经是大人,当然要自己养活自己,当日爹娘他们虽然走了,家里还留了些银钱东西给我,最起码在京城过上两三年自在日子,还是不难的,两三年后,我也该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了。”
“那太好了,不如我跟你一起住吧。我们两个一路上交情这么好,住在姐姐家,到底还是不方便,她的家人我也不认识,但是哥哥就不一样了,有你照顾我,想必姐姐也会放心。”
程启:……“别胡说,凭什么有官宦之家不住,非要和我混在一起?我一个大男人,照顾自己已是勉强,再加一个你,这日子怎么过?何况我不是去京城玩的,我要上学。”
“那我也跟着哥哥上学啊,怎么说皇上也算是我姐夫了,安排我和哥哥一道上学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不对?”
程启深深看着张宁,仿佛这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好半晌,他忽然问道:“先前有刺来,你跑哪里去了?”
“我害怕,就钻到了桌子下。”
张宁面不改色,却听程启厉声道:“胡说,慌乱过后,我到处找你,桌子下面全都看过,你根本就不在。”
“那时候大厅里乱作一团,我在桌下躲了一会儿,也害怕被人发现,就跟着人流到处跑,本来想上二楼的,可是皇上和姐姐都在,护卫们站满了,我就往外跑,在一个假山里躲了一会儿,直到外面平静下来,才出来。”
程启盯着他,似乎是在思量这话真假,张宁连忙陪笑道:“当时忘了招呼哥哥,是我的错,只是我后来想着,你比我大,往外逃肯定比我在行,索性也就顾不上你了。哥哥你别怪我啊。”
程启呵呵一笑,露出的洁白牙齿在烛火下泛着一缕反光,格外为他增添了几丝深不可测的味道,他悠悠道:“我自然不会怪你。只是觉着有些奇怪,我听说杀手之王三番两次出手帮忙,这事儿就透着诡异,皇上从京城带出来的人手肯定没问题,那这问题就只能出在半路,可路上也只收留了咱们两人,我知道我是个文弱书生,不可能是那杀手之王,那就只剩下你了,小宁,你这种种迹象,实在可疑啊。”
“我?”张宁哈哈大笑,只笑得前仰后合:“哥哥,我倒希望自己是杀手之王,姐姐说千百年后,这人可也是个传奇人物。但你看我哪里像呢?是年龄?还是模样?又或者,你觉得一个小孩子就可以做杀手之王?那要是这样,你就把我当杀手之王好了。以后我说什么,你都得听我的,不然……嘿嘿嘿!我就对你不气。”
程启:……
“或许我猜错了,我也觉着这事儿匪夷所思,就算你从娘胎里开始练武,也不可能就成了杀手中的顶尖王者啊。不过,小宁,若我猜对了,我希望你能恩怨分明,记着皇上和萱嫔娘娘对你有多好,你……”
“哥哥说什么呢?就算我是杀手之王,我也足够恩怨分明了吧,我帮了他们啊。是不是?好了,其实我不是,你爱信不信。”
张宁说完,便赌气转身下榻,眼看要走回自己的床铺时,就听程启轻声道:“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和皇上娘娘回京城,就获得了新的身份甚至是生命。我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学文习武,将来做一个于国于民有利的栋梁之才。”
“想让我变成国为民的栋梁之才?那就要看哥哥你有没有教我成才的本事了。”张宁回头咧嘴一笑:“我相信哥哥的能力。”
程启:……
这孩子……萱嫔娘娘真是个奇女子,连随便认的弟弟都这样古灵精怪。说起来,自己只是想试探他一下,怎么……到后来就被这小东西给赖上了呢?什么我有没有教他成才的本事,教育他的担子怎么也轮不到我吧?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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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刺王杀驾这种事情不是容易做的,咱们辛苦培养的死士,这一下子就去了大半,真真心痛死我了。”
胡子花白的老者一拳捶在桌子上,却听旁边穿黄衣的中年人淡淡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要紧的是接下来怎么办?皇上大概已经疑心到咱们头上,若让他活着回京,还能有咱们的好儿吗?”
另一个穿着白色对襟褂子的中年人摇头叹道“不然呢?经过这两次刺杀,他身边肯定是铁桶一般,难道还能进行下一次刺杀?可恶,昨晚上到底是谁?平白坏了咱们的好事。”
“江兄,就算没有他们,你觉着咱们就一定能成功?我知道你想用出那些影子,可经过这两次,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皇上身边的高手实在太多了,影子们怕也要功亏一篑的。”
花白胡子的老头皱眉道:“这话说的没错,昨晚那一拨刺,倒是给咱们当了先锋,让咱们更了解皇上的实力。如今看来,刺杀这一条路子是行不通的。”
“那怎么办?皇帝不死,咱们就没活路了。”
白衣服揉着额头,看向身旁一直没开口的黑衣枯瘦老者,焦急道:“董老,您快想想办法啊,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咱们几家上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被称为董老的老头儿睁开眼,阴恻恻的目光在其他三人身上扫了一遍,沉声道:“各位说的都有道理,刺王杀驾不可行;可若是不杀那皇帝小儿,待他回京,即便所有刺全部被灭口,不会供出咱们,咱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就是。”黄衣服连连点头:“我原本还想着,皇上整治了盐商,对咱们总该手下留情,不然他想干什么?以一己之力拔除民间最大的两股势力,他就不怕元气大伤吗?可如今看来,他还真就不怕,而且我敢说,他恐怕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这个主意。”
“是啊,现在事情难就难在这一点,皇帝不死,我们就要灭亡。”
花白胡子的老头叹了口气,忽见董老微微一笑,淡淡道:“话不能这样说,皇帝是国家之主,咱们是民间的大家族,彼此互帮互助,方是长治久安之道,何必非要闹个鱼死网破呢?”
话音未落,其他三人的脸皮子都忍不住抽了几下,白衣服性子直,瞪眼叫道:“都闹到这个地步了,还能彼此互帮互助?就算咱们现在低头,皇上恐怕也容不下了。董老,你莫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我是真心这样想的。”
董老目光闪烁,往前探了探身子:“各位,如今咱们确实犯了滔天大罪,刺杀皇帝,那是要灭九族的。付出这样的代价,却发现皇帝比咱们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想要继续像从前那般,逍遥着赚钱是不可能了,但只要安排得当,让出一点利益,换一个彼此相安,还是不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