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嫔娘娘息怒,这个事儿吧……那个……咱们能否借一步说话?”
“用的着吗?我身边都是信得过的,你说。”
杨九万心中苦笑,暗道得!这主儿的脾性,这事儿是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了。乔明啊乔明,早叫你收敛着点儿,你不听,到底撞墙上了吧?你说你被谁遇上不好,偏偏被萱嫔娘娘遇上,她就是这后宫里一个异类,一株奇葩,什么利益关系,全都不管不顾的,人家有皇上撑腰,你那后台够看吗?
心中叹息,但杨总管是万万不肯为了乔明而丢掉自己这个首领太监位子的。因便小声道:“娘娘有所不知,那元度乃是一个书生,偏偏他生的好看,被他们当地一个大富商看上,这富商百般威逼利诱不能如愿,竟让人将他绑了弄伤致残。这元度也是一口气咽不下,逃出后索性来到京城,因他生得好,所以竟被选中进宫。我问过他,他说原本想着是要告御状,可皇上哪是那么容易见到的?且他书生习性,也不懂什么钻营之道,所以被分进了御膳房打杂。那乔明喜欢他容貌俊秀,又知书达理,起先还讨好追求,后来见他实在不知好歹,这才又想逼迫他就范,可这读书人的骨头……唉!总之呢,娘娘,其实这事儿在宫里也常见得很……”
“常见你个头。”
宁溪月眼睛几乎都要喷火了:“你既然知道他的冤屈,为什么不帮着伸冤?哪怕告诉我也行啊。亏你也知道他是读书人,读书人是可以这样侮辱的吗?乔明一只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就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你是死的?就容许他这么肆意妄为?”
“哎哟,萱嫔娘娘,奴才倒是想管,可这乔明,他是褚总管的干孙子,奴才万万不敢得罪褚总管啊。”
杨九万一张胖脸都要挤出苦瓜汁了。宁溪月便疑惑看向薛答应:“他说的褚总管,是内务府那个?”
“想来是了,这宫里有权有势的大太监,我也只知道那一个。”
薛答应沉吟点头,这里宁溪月就纳闷道:“不对啊,我记得褚总管的干儿子是小喜子,那是常来我这里走动的。小喜子做乔明的干儿子都绰绰有余了,怎么乔明倒认了他做干爹?”
杨九万道:“娘娘,这宫里什么时候是按照年纪论资排辈?那都是按照地位来的。不过这乔明和小喜子倒没什么关系,他干爹是褚总管另一个干儿子,褚总管一共有十三个干儿子呢。”
宁溪月:……这位是儿子控吗?等等,十三个,那不就是十三太保?我去!这位内务府大总管该不会是《隋唐演义》中杨林的粉丝吧?
“我不管他干爹是谁?干爷爷是谁?我只知道他干的不是人事儿。”宁溪月面无表情看了正向这里张望的乔明一眼,淡淡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让你背锅,那个混账东西,我亲自处置。”
“哎哟娘娘您这话说的。是奴才驭下不严,理该奴才处置他,怎么能叫背锅呢?奴才这就去。”
杨九万直起身,薛答应在一旁微微点头,却听宁溪月慨然道:“走开,别和我争夺这个见义勇为的机会。这是积德行善的事儿,知道吗?杨九万你去处置,怎么?还想把我的功德都算在你自己头上?”
“奴才不敢,娘娘请。”
杨九万无言以对,只能在心里感叹着:遇上这样通情达理敢作敢当的好主子,我莫不是烧了十辈子高香才修来的吧?
宁溪月最厌恶乔明这种狐假虎威还心狠手辣的混蛋,当下也没气,就将他这个御膳房的管事太监给发配到杂役房去了。
处置一下,乔明脚一软,就瘫在了地上,接着便被人拖走。
这里宁溪月看着元度,叹息道:“我只说红颜薄命,谁知蓝颜也是这样可怜。只是这会儿看不出来,我委实有些不信,难道你再漂亮,能比我们家小易子还漂亮?”
杨九万在一旁陪笑道:“元度倒和小易子有些不一样,小易子男生女相,长得跟朵花儿似得;他不是,他是那种竹子一般的俊秀挺拔,又是读书人,身上自有那股从容潇洒气质。哎哟我这也不会说,总之等他伤好了,我让他亲自去谢娘娘,您就知道他是什么模样了。”
宁溪月沉吟道:“我今儿狠狠罚了乔明,虽然与你无关,但褚总管只怕要迁怒于他,你御膳房受内务府辖制,褚总管要是铁了心要替干孙子报仇,你也没办法。不如还是让他跟着我吧。我晋封嫔位之后,因为是在这尽情苑,所以身边该添的人都要等回宫再说,我也不想再添别人,就让元度过来补个空缺便是。“
“哎哟,那可真是他的造化了。”
杨九万动容,感慨道:“萱嫔娘娘心慈,从来都是好人做到底。元度啊,你之前的命确实惨了点儿,可如今遇上萱嫔娘娘,便是你的福气到了。正所谓时来运转,说的可不就是你这种?更不用说萱嫔娘娘深受盛宠,你到了她那里,说不定就有机会伸冤。只是有一条,娘娘这般待你,你可要谨记在心,伸冤也要找个恰当机会,别到时候惹了皇上不喜,伸冤不成,反而连累娘娘。”
元度定定看着宁溪月,好半晌,忽然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磕下头去,沉声道:“劫后余生之人,谢过萱嫔娘娘救命之恩。”
“言重了言重了,那个……就算没有我,你也未必就会死。”
宁溪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两声,命春草扶起元度,一旁杨九万到底和她接触少,见她这个作派,好悬没滴下汗来,暗道难怪人都说,萱嫔娘娘平日里没有一丝威严和架子,但真若是惹恼了她,她也绝不会心慈手软。看看刚才收拾乔明的时候,多杀伐决断啊,这会儿对着元度,倒是有些无措。
薛答应和春草对宁溪月这个性情知之甚深,一点也不觉着奇怪,宁溪月又嘱咐杨九万好好办这一场野炊,莫要给她丢了脸,听杨九万拍着胸脯立了军令状,又将各样菜色和流程都说了一遍,果然井井有条,于是夸奖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彼时妃嫔们已经在草地上坐够了,在太监宫女们的簇拥下来到湖畔,听说宁溪月选了一只水鸭子船,不由个个笑得花枝乱颤。连谭锋也是哭笑不得,一边听着不远处女人们暗含讥讽的话,一边无奈心道:你说你这个女人,怎么就非要处处出格儿?
正想着,就听见宁溪月的声音:“咦?大家都过来了?这就要划船吗?太好了,我早就迫不及待了。”
皇帝陛下暗暗翻了一个大白眼,转头招手叫宁溪月过来,沉声道:“再选一只船。”
“皇上不知道吗?臣妾已经选好了啊。”宁溪月指着那只水鸭子船,却听谭锋断然道:“不行。”
“为什么?”宁溪月瞪大眼睛:“皇上您知道我是个百无禁忌的……”
不等说完,就听谭锋冷哼道:“百无禁忌不代表非要去主动触霉头,那是奴才们坐的船,你去坐,像什么话?”
说完见宁溪月委屈巴巴看着他,皇帝陛下心一软,拉过她的手,轻声道:“朕知道,你是不愿与人相争,所以才选了这个。只是这什么事都要有个规矩,大不了让她们先挑,剩下的那条你再坐就是,没道理为了避开她们,倒委屈自己做奴才的船。”
“皇上。”宁溪月眼巴巴看着谭锋:“您委实太高估臣妾的度量了。臣妾哪有什么不愿与人相争的意思?我就是看那条野鸭子船漂亮,所以心生欢喜,才想坐的。皇上您看啊,船头那只野鸭子多肥……哦不对,多大啊,翅膀上各色羽毛不比凤凰差……”
“够了。你这样说,可知道是为那造船的工匠惹祸呢。一只野鸭子的羽毛竟不比凤凰差,这一个理由便够要他脑袋的。”
谭锋面色沉下来:“不许再多说,只能坐凤船。不然就算朕不说什么,皇后和贵妃日后也定要以你为借口寻那工匠的晦气,你向来心慈,应该也不愿给他惹麻烦吧?”
“有没有这么严重啊?”宁溪月果然被吓住了,就见谭锋没好气道:“你说呢?以为后宫人人都像你一样,百无禁忌吗?说,到底坐哪条船?”
“皇上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有选择的权力吗?合着我要坐野鸭子船的话,不是坐船,倒成了杀人。行了行了,就凤船吧,真是,都是船,木头做的,谁比谁高贵?”
“闭嘴。”谭锋瞪了宁溪月一眼,被她吐舌头“反抗”,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指摇了摇,暗自警告她不许再这样出格,便转身往皇后那边去了。
于得禄连忙跟上,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只见宁溪月和薛答应旋即被嫔妃们围住,大内总管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这位娘娘真是厉害,就是朝廷那些老狐狸般的大臣,也没见皇上这样费尽心思过,竟是连恩威并施都用出来了,最后还是以那工匠性命要挟,才总算让她就范。啧啧,这将来还真是要三千宠爱在一身了?呸呸呸!那是杨贵妃,像萱嫔娘娘这样的主子,连杨贵妃那倾国倾城容貌的边儿都沾不上,必然不会如贵妃那般惨然收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