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锋:……“虽然朕对宁大人也颇有微词,但你作为他的女儿,似乎不用为了讨好朕这么贬损他吧?”
“皇上,这怎么能是贬损?恰恰相反,这是臣妾对家父的最大褒奖。您仔细想一想,在您登基前,他在朝堂上是不是基本上横着走?就是因为他既有谋略又不要脸。而其他很多大臣,只具备这其中一样,所以自然不是他对手。也幸亏皇上英明神武天纵英才,才能让他一败涂地,但这其实和他的能力无关,只能说他当时眼睛出了问题,唉!能力再好,眼光不行,落到这个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噗”的一声,谭锋忍不住喷笑:“原来这是夸奖啊?不知这话要是传到宁大人耳朵里,他会不会气的当场吐血。”
宁溪月笑道:“皇上您也太小瞧家父了,他只会老怀甚慰,深以臣妾对他的了解为荣。”
谭锋无语地瞪着宁溪月,好半晌才摇头道:“真是不可思议,你们两个竟然是父女。朕还听说,宁大人对女儿爱若掌上明珠,你在他面前……也敢说这样话?”
“就是因为我敢在他面前说这样话,我爹才对我爱若掌珠。”宁溪月嘻嘻一笑,把脸埋在谭锋脖子里:“我爹说我这是赤子之心。”
谭锋感叹道:“这倒是,你是这样性子,你爹……虽然他此前眼光有问题,但确实是个能臣,且他对大哥,当日也是忠心耿耿,这又何尝不是赤子之心?说起来,朕如今励精图治,身边倒也的确需要这样的臣子帮扶。”
“皇上,朝堂上的事情,是不是特别多特别乱?让您忧心烦恼。”宁溪月抬起头,一向明媚的面容上难得带了点担忧。
“怎么说?”
谭锋挑眉,就听身旁女子叹息道:“我爹当初犯的那是多大过错啊?您竟然还想用他,若不是大臣们都太不省心,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谭锋:……“宁溪月你什么意思?在你眼里,朕的胸怀就这么狭隘?连一个犯错之臣都容不下?”
“不不不,皇上您别误会,臣妾并不是说您胸怀狭隘,恰恰相反,臣妾真觉得您的胸怀比大海天空还要宽广。不然那些站错队的大臣,怎么着也得有几个人头落地,有几个流放千里,但最后您还让他们都安然告老还乡。这种事,非胸怀宽广之君王,绝对做不到。至于臣妾之父,那更是皇恩浩荡。臣妾不敢妄自揣测皇上想法,但上次您调他去户部任职,对家父来说,这便是明贬暗升,所以臣妾猜度着,您可能是要用他做事,结合如今朝堂上传来的各种消息,哪怕皇上就是要用他做一把刀,也算遂了他平生志向,臣妾嘴上没有说过,心中着实感激不尽,想来家父定然也是如此。”
谭锋定定看着宁溪月,好半晌方长叹一声,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点,轻声道:“这种话,也只有你敢说,你怎么就这么大胆?偏偏朕知道你是一片赤诚,你啊你……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
说完闭上眼睛,沉声道:“你放心,就算朕要用宁大人做那把破局的刀,看在你的面子上,只要他事君以忠,行事不要太过张扬跋扈,朕就不会给他一个鸟尽弓藏的结局。”
宁溪月心中一跳,暗道事君以忠?行事不要太过张扬跋扈?这说的是谁?好像在之前,皇后和皇贵妃的娘家对皇上登基都出了大力,其他几位嫔妃的娘家,只要有能力,那也是倾尽全力的。没办法,他们都没有选择权力,天然就只能站在皇上这一边。所以……到底是哪家飞扬跋扈了?听说皇贵妃的娘家行事十分放肆,如今和皇后家势成水火,难道是她家?不对啊,皇上对贵妃娘娘明明宠爱有加,对皇后也是尊重的很,那又会是谁家?
“你刚刚说,朝堂上传来的各种消息,都有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谭锋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倒让宁溪月紧张起来,她觉得自己今晚失控了,怎么什么话都拿出来说呢?皇上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得意忘形,太没有自控力。
“其实也没什么……”
“欺君之罪。”
宁溪月:……
“好!皇上这可是您自己非要听的,不是臣妾后宫干政,反正咱们只是闲话家常,出了这门儿,不对,下了这床,臣妾说过什么,一概不认。”
“笨,朕要想治你的罪,你说什么都得认。行了,就当咱们闲话家常,你给朕说说。呵呵!后宫不能干政,可哪朝哪代?这后宫不是和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明着不干政,暗地里也要摆布。”
“嗯,既然皇上都明白,那臣妾也就不怕了。其实也不过是些寻常消息,大小官员们都知道的。无非海贸、北匈、税赋之类。臣妾只是有些感慨,皇上,您才二十出头啊,寻常百姓家这个年纪的小子们,大多还是愣头青呢,您却已经要为这偌大帝国殚精竭虑,压抑天性,逼迫自己成熟稳重。如今北匈虽退,可国库空虚;藩王虎视眈眈;海贸却因为触及一部分人的利益,难以推行;辽东部落众多,不好融合,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以至于沃野千里却荒无人烟,好好的白山黑水鱼米之乡,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浪费,不能发展。百姓要休养生息,可天灾人祸就没有断过;偌大版图,百废待兴。这些担子全都压在您身上,有时候臣妾都不敢深想,想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这些担子,任何一样压在臣妾身上,大概都会把我压垮。可皇上肩负着它们,没有发疯没有放弃,平稳带着这个国家向更好的方向艰难前行。呼!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可能真的是吧?若非天选之才,哪里能承受住这样的重重压力?”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这是宁溪月说完这番话后,谭锋心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想法。
他目光淡淡看着枕上两人缠绕在一起的乌黑发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后宫所有的女人都在仰望他,他是她们的夫君,是她们的天,她们看着他,也盯着他能够带给她们和家族的荣华富贵。却从没有人想过,他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没有人想过,他为治理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精力?他被所有女人崇拜,可真正心疼他的,除了母后之外,恐怕也只有这个单蠢的女人。这才是真正结发夫妻才会有的感情,既是知己,也是良人,一体同心,相濡以沫。
长长舒出一口气,少年天子心中忽然有了从未有过的倾谈欲望,他从仰躺翻成侧身,将宁溪月搂在怀里,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既知我有这些烦恼,可能为我出谋划策?朝堂上的臣子,包括你爹,想的都是各属集团的利益。只有朕和你,我们的利益集团就是这个家国天下。”
“皇上,后宫不得干政。”
宁溪月老实摇头,然而谭锋根本不理她这个茬儿,接着认真问道:“北匈已平,内阁三位大臣同时上书,请朕裁撤军队,削减军权。自古以来,天下太平后,重文抑武便是常态,你怎么看?”
我擦嘞!姐看过的历史知识权谋小说竟还能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宁溪月激动了,立刻将“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则抛诸脑后:皇上明摆着要她畅所欲言,这时候要是遮遮掩掩,说不定还要惹他不高兴。管它呢,我反正只负责出谋划策,定大方向和基调的有这个变态家伙,我还怕给大夏拖了后腿怎的?
这样一想,宁溪月便立刻整理了一下思路,沉声道:“重文抑武,是太平时代巩固皇权的必要手段。然而前朝那么多血淋淋的例子告诉我们,武事靡费绝非祥兆。须知北边和西边的强邻从未灭绝过,一时太平,又焉知数十年后他们不会卷土重来?而且因为文官们没有武力,便容文官集团权力过大,这就一定是好事?我看不见得吧。”
谭锋点头道:“朕也是这么想。然而没有战争,不需保家卫国,武将曾经的忠心耿耿难免会变质,这如何破?”
宁溪月笑道:“皇上英明睿智,对人心把握炉火纯青,都快修成读心术了,难道还怕这个?”
“少贫嘴。”谭锋没好气哼了一声:“似你这么单蠢的女人,怎么能和那些老狐狸比?有数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皇上,为何不轮换呢?所谓坐大,是抱团之后的成果。只要不让兵将抱团,让士兵只知忠于国家君王,不对那些手握兵权的将军产生归属感,是不是可以一定程度控制下那些大将的野心?不但士兵可以轮换,将军们也可以啊。在边疆戍守到一定年限,便调回京城。一来可以让人享享清福,是皇恩浩荡;二来,将军手下没了大军,还有什么心思可想?至于怎么操纵文武平衡,这就要看皇上的手腕了,臣妾对您充满信心。”
谭锋:……“朕怎么听着这么不像好话呢?”
“怎么不是好话?这不是说皇上城府深沉阴险狡诈,而是说您英明神武睿智天成……”
不等说完,就听谭锋咬牙道:“所以你心里,朕就是城府深沉阴险狡诈是吧?”
宁溪月:……“皇上,咱可不带这么扣锅的啊,还能不能好好聊会儿天了?您不是逼着臣妾以死明志吧?”
“噗!你这算哪门子的以死明志?”
“不对,我用错词了,应该是自证清白。”宁溪月恼羞成怒,嘟囔着就要转身:“不聊了不聊了,好嘛,才聊这么几句,我就要以死自证清白,再聊下去,是不是就要罪犯欺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