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宛取了些汤汁,拿着她那怪异物件儿,倒来倒去,又滴进去些液体,捣鼓了一会儿,停下手来。
她朝裕王妃点点头。
房间内一阵死寂。
裕王妃性子粗枝大叶,又是直脾气。若在以前,得知有人投毒害她和胎儿,必定一下子跳脚起来,吵嚷得满城风雨。
可现在……
她愣愣地呆坐着,脸上的神情很苦痛,可眼神呆滞,嘴角竟泛出一丝悲戚的意味儿来。
“皇嫂可知是什么人下的毒?”
裕王妃凄凉一笑:
“还用问吗?!”
其实音宛话出唇时,也觉得自己问得多余。
在这裕王府里,有动机、且有条件给裕王妃下毒的人,除了姚玉儿,还有谁呢?
“把汤碗给我砸了!”
裕王妃吩咐贴身丫鬟。
“皇嫂!”
音宛阻止道,“这是罪证,怎能一砸了之?!”
裕王妃苦笑几声,用巾帕擦了擦眼角淌出的泪:
“留着罪证,去王爷那里告她吗?且不说那头儿正热乎着,单单看在姚家势力的份儿上,王爷都不会降罪她的。更何况……”
裕王妃抓着桌上的筷子,用力用指掌的力气去挤压它,仿佛要把它挤出水来:
“她也有喜了,比我还早一个月。在王爷眼里,她的孩子可比我的孩子重要多了。我再气,还不是得伸伸脖子咽了?”
音宛脑袋里有什么在膨胀,好像想炸裂。
可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她总不好越俎代庖。
她长叹一声,无精打采地指指汤碗:
“悄悄倒掉,不要声张,让她以为你天天在喝。不然,她又该在别处给你下毒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说话间,音宛的解毒药也开好了。
她将药片分好,交给裕王妃:
“每天三次,饭前服用,一次服下这一份儿,等过两天……”
“凭什么?!”
院儿突然而起的人声,打断了音宛的话。
“陛下赏赐给我们府上的宋锦,我在宫里都挑好了花色,准备做新衣服的!为什么全给我换成这种劣质的绫?”
裕王妃忙伸长脖子往窗外探头看,神情有些紧张。
因为她从声音里听出来,讲话者是她的女儿宁瑞。
“你们快去把她拉回来!千万别让她再闯祸!”
不一会儿,裕王妃的女儿宁瑞郡主,被丫鬟婆子们硬拖回来了。
“娘亲!你为什么畏畏缩缩,总是怕那个女人?!”
宁瑞郡主倒是继承了裕王妃的爽直性格,又从小娇养,不像她娘亲这般畏首畏尾。
“你才是父王的正妃,怎能让那个女人骑在你头上欺负?!你越是这样,那女人越猖狂!我父王来你这里住一晚,她就在院里指桑骂槐……”
“悄声!”
裕王妃担心地看看窗外,
“被那个女人听见,又该找你麻烦了!你父王一心偏袒她,那女人又歹毒……”
“你怕她,我可不怕她!我非要找那个狐狸精理论不可!”
音宛见状,也不好参与她们家的事,就告辞离开了。
哪知次日清早,街上还人影稀疏,隽王府的门就被急促地敲开了:
“快请隽王妃救命!快请隽王妃!人命关天……”
音宛赶到裕王府时,见宁瑞公主躺在裕王妃房里,脸上有烟黑的痕迹,昏迷着一动不动。
裕王妃正唤着她名字痛哭,看见音宛进门,一把拉住她,满眼期待地指指宁瑞,慌得说不出话。
还是她身边的丫鬟,惊魂未定地讲述事情经过。
音宛很快做出了诊断:宁瑞是在火灾中吸入了有毒气体,导致气道被灼伤,呼吸困难而缺氧窒息。
处置这个,对音宛来说是小儿科。
她赶紧给宁瑞做了人工呼吸,给她吸了氧,宁瑞缓过来,咳了两声。
然后,音宛给她静脉点滴了些能量合剂、氨基酸,又给了抗生素,防止细菌感染。
裕王妃见女儿没事了,这才松了口气,告诉音宛此事的原委。
原来昨日音宛走后,宁瑞咽不下那口气,就到姚玉儿住的院子去,找她大吵大闹。
不出裕王妃所料,裕王对姚玉儿言听计从,认为宁瑞不遵庶母,无理取闹,将她禁足在房里不准出来。
然而当夜,她的房子莫名其妙燃起了大火。
房门被一把大铁锁锁上,窗户也被钉死。熊熊大火在一瞬间将她的房间包裹。
宁瑞倒是被惊醒了,她惊慌地大声呼喊,可声音都湮没在“毕毕剥剥”的爆裂声中。
幸亏裕王妃一直为宁瑞悬心,不时派嬷嬷去察看宁瑞的情况。
嬷嬷转进那个院子时,被一个匆匆跑过的人撞了满怀,她“哎唷”一声坐到了地上。
等她从地上爬起来,就见宁瑞的房屋顶上,黑烟滚滚向上冒出,红火苗形成了一个耀眼的火墙……
嬷嬷意识到失火了,赶紧大声呼救,惊醒了裕王府的家仆,这才破门将宁瑞救了出来。
这嬷嬷过后回想,辨认出那个撞她的人,正是姚玉儿的护卫。应该是姚玉儿报复宁瑞,派人纵火想烧死她。
害自己还不算,竟然又将毒手伸向她的女儿!
裕王妃忍无可忍,派人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告知裕王。
然而,裕王只请了御医过来诊治,又将涉嫌纵火的侍卫打死了事。
幕后指使者姚玉儿,没有受到丝毫惩罚,荣宠照旧。裕王声称事忙,也未曾过来看望宁瑞一眼。
御医倒是过来看过,赔罪说“卑职无能”,便束手无策,只差没说“准备后事了”。
裕王妃焦急,只得派人凌晨火速去请音宛。
此时,劫后余生的宁瑞,躺在床上默默流泪,一言不发。
这许是她长十几年来,头一次感受到人世间的鞭打。
她一向慈爱的父王,在她人事不省生命垂危之际,都不肯前来看她一眼。
她的娘亲更可怜。
跟着服侍父王十几年,父王却为新宠让她备受冷落,就连被那个恶毒女人投毒加害,她都只能忍气吞声。
父王对她们母女如此薄情无义,倒是这位跟她们无血亲关系的隽王妃,一次又一次拯救她们母女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