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到北坞路途遥远。
越往北赶,寒风越刺骨,气温越低,沈明谦身上加的衣服越多。
他以最快的速度策马疾驰,但顾念保存手下的体力,不能赶到北坞时把人累个半死。
他们又不得不放缓速度。
就这么走走歇歇,约莫半个多月,才到了北坞,与守在那里的大燕官兵汇合。
“将军,你可算来了。”
北坞的官兵并不全是直接从京都调出的兵马,大燕在各省府都驻有卫军,尤其临近北坞的州府。
所以大部分将士都是本地人或附近省府的人。
看到沈明谦,他们操着一口流利的地方方言齐齐出来迎接他。
主心骨可算来了。
“情况怎么样?”
沈明谦顾不上寒暄,刚一见面赶紧询问边境情况。
路上他睡都睡不踏实,生怕赶过去就迟了。
尤其从府里离开之前,偏蔺家那个小姑娘还和他悄悄说了几句。
那时候他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但是缓过神之后,又把那两句话放在了心上。
“将军,我们这边风平浪静,没截到也琴运粮的货船,连陆路运粮的车马都没看到。”
驻守在北坞东面的将领先站出来答复,其他人都跟着应和,说的话全是,没什么动静。
“那西南方向有没有发现也满的军队?”
沈明谦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回将军,没有发现。”
负责西南部巡防的将领出来应声。
“将军,别说也满了,整个也琴部落就好像全都失踪了一般,连防守都没有!”
北境副将耿宽性子急,抢着与他报告,他每日在外巡防,几乎走遍了自己驻地。
风吹日晒下,脸颊冻得通红,颧骨处都是肌肤皲裂后又长好的细痕。
“知于,给耿将军拿一罐冻伤膏来。”
沈明谦没急着答话,望着部下冻裂的脸,有些心酸。
“这是什么好玩意?我瞧瞧!”
耿宽却对自己脸上发痒发疼的冻伤毫不在意,接过冻伤膏一把打开。
他自小便生在北境,家中父母因战乱早亡,跟着叔婶生活到十来岁就去参军了。
从记事起就开始东奔西跑,使他几乎没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
对北境这彻骨的寒冷,他早已习惯了。
“抹脸的。”
知于见他这大大咧咧的样,好心提醒。
耿宽用手指楷了一大块,往脸上一抹,大手涂开。
“嘿呦!清爽得很啊,比羊油还要滋润,这痒疼痒疼的滋味一下就减轻了许多!”
耿宽不禁称叹,知于则看着他手中那盒里缺了一大块的冻伤膏撇嘴。
下手真狠啊。
“耿宽,你一次少用些就行了,每人可只有一罐啊。”
沈明谦抽了抽嘴角,到底是嫌弃,真是个败家爷们。
“是!将军啊,我看我们是不是可以提前攻进北坞了,就他们现在这阵势,两万大军即可攻破鹿城城门啊。”
耿宽感受着冻伤膏在脸上油油润润逐渐成膜的舒适感,把憋在心里好几天,准备一见到沈明谦就和他说的话讲了出来。
“进攻?”
沈明谦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又扫视一眼四周围坐的将领。
“其他诸位的意见呢?”
副都统林默缓缓开口:
“将军,我同意耿将军的意见,北坞现阶段的防守十分松懈,许是我大燕战胜后不再追击的原因。”
“也可能是也琴内部疲软,兵力不足。”
又有一位军中统领应声附和。
其他人也不藏着掖着了,一齐出声:
“将军,我们同意进攻。”
“将军,进攻吧。”
清一色都是赞成他出兵的。
沈明谦眉头越凝越紧。
进不进攻现在还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只是很好奇,北坞的防守到底虚弱到了什么地步。
才会让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们异口同声纷纷建议他出兵征战。
“你们跟着我对抗也琴,收复北坞多长时间了?”
沈明谦突然问道。
耿宽嘹亮的声音先答道:“三年。”
“两年。”
“一年。”
“三年。”
自沈明谦受贞和帝亲命负责北坞战事,已有三个寒冬,而好几个人,都跟着他最久,从一开始就在他左右。
“那好,耿宽,你先说说,我们的老对手也琴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耿宽想都没想便道:
“狡诈,诡计多端,难对付。”
最后三个字,惹得暖帐里其他人不禁轻笑起来。
也琴自然难对付地很,他这话虽糙,理却是不糙。
“嗯,还有谁来补充一下?”
“也琴孤傲,他弑父掌权,却把北坞治理得风生水起,这几年的功绩让他十分自满。”
“也琴放肆,仗着自己崛起,还要拉上邻国垫背,除了我们大燕,没有他不敢欺负的对象。”
在座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谈论自己心目中的也琴,沈明谦却是什么都不说,只是频频点头。
半晌,一群人总算是把各自想说的话都说完了,甚至还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把也琴给骂了一通。
“都骂完了?”
沈明谦笑着问他们,继而又道:
“你们这不是对也琴了解得很嘛,何必还要问我的意见呢?”
他转而回到正题,
“以他的风格,就算吃了败仗,可能如此不顾边防,给我们大燕开个进攻的口子吗?”
一句话,问得满场哑然。
是啊,也琴那么奸滑之人,却马虎到完全不顾边防,在各方位只驻扎那么点人做防守。
可能吗?
他就不怕沈明谦真的带兵攻进城,杀他个片甲不留吗?
“将军,不可能!也琴不可能如此疏忽,北坞不可能是一块破布,任我们的刀剑挥过去,他是一块坚铁!”
耿宽再次开口,打破这番沉默。
他怎么就一时犯了糊涂呢,看到边境无人就想往上冲,却不懂动脑子。
也琴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吗?
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不可能,也琴不会放任不管,不会敞着大门等我们进去。”
人在过分轻易取得的成功面前往往会失去理智,认为那是上天的垂怜,是对他们辛苦数年的奖励。
甚至相信,那是天上偶尔掉下的一块馅饼。
可就是想不到那是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