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阳笑着道:“原来皇伯伯也烤焦过肉啊。”

    王霁给皇上找补道:“那肯定是那鹅太大了,比我们的鸡腿还大。”

    秦韵拆台道:“才不是呢,是火大了,把肉烧焦了。他们舍不得丢又不敢吃,拿给我试毒呢。”

    “瞧瞧,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孝心。”

    皇上窘迫极了,偏上阿娘直接说出了他和王泰当时的顾虑,故而羞赧道:“阿娘,您别说了……”

    “那时年纪小,不懂事。”

    “我们大概知道那是肉……不会出事的。”

    秦韵道:“那你们不拦着我?万一拉肚子呢?”

    “所以说你们还是孝顺的呢。”

    皇上解释不清了,低垂着头,脸都羞红了。

    可那目光忽闪忽闪的,透出一股湿润的光,里面除了愉悦,还有深深的怀念。

    再看向王霁和赵阳时,也不由得想起,原来他们的快乐自己也曾拥有过,而且是那样的天真无邪。

    所以明知道阿娘是在揶揄,他心里却是暖暖的。

    赵阳还在傻呵呵地笑,王霁拉着他去洗手了。

    等过了一会回来,皇上和秦韵已经母慈子孝,皇上给秦韵盛汤,秦韵给皇上夹肉,让他多吃一点。

    然后说道:“这肉不焦。”

    众人忍俊不禁,连忙都低下了头。

    皇上哭笑不得,连忙扒着碗里的饭把肉吃了。

    午饭后,他们在叶鹏飞的带领下去了东边的小湖边。

    小湖边上都是柿子树,沉甸甸的挂着果,一个个柿子黄灿灿的,特别招人喜欢。

    叶鹏飞不知哪里提了木桶来,给了赵阳一个,王霁一个,说道:“想吃就动手摘吧,这些柿子树我们都买下来了,现在是我们的。”

    “不过摘的时候,尽量不要伤了树,这样明年来还是能挂果。”

    赵阳和王霁对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很兴奋。

    他们只要了一个木桶,因为他们要一起合作,一个在树上摘,一个在树下接着。

    另外一个木桶,给了皇上。

    秦韵道:“轮到你尽孝心的时候了。”

    皇上看看空空的木桶,听着阿娘打趣的声音,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很快,他们到一颗不高的柿子树下,以皇上的身高,伸手就能摘了。

    但他还是爬上树,在树上摘下更大,更好的。

    有些熟透的都已经变软了,皇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下树,递给了秦韵。

    时全连忙捧着干净的水上前,秦韵道:“用不着麻烦,昨天才刚下过雨呢。”

    说着,剥开表皮吃了起来。

    “嗯,真甜。”

    “谢谢儿子,你可真能干。”

    皇上脸颊微红,眼睛里却流出骄傲道:“还要吃吗?”

    秦韵摇头:“顺着湖边走走,一会回来再吃。”

    皇上点头,把剩下的柿子放进木桶里,陪着秦韵继续往前走。

    远远的,他们看见庄稼人都在地里收稻谷。

    他们把稻草绑得整整齐齐的,叠在一块,看样子连稻草也要收回去。

    皇上心血来潮,上前询问道:“这位乡亲,稻草带回去是要喂家畜吗?”

    那户人家年长的老者回道:“是的呢,冬日里割不了青草,用这稻草铡碎了,拌着一点稻糠便可以喂牛了。”

    皇上看见他们把收到的稻谷分成两部分,最好最饱满的那一部分,用被单子裹着晒,生怕浪费一点。

    剩下的,就装在大木盆里,连细小稻壳都没有放过。

    皇上问道:“分开装是准备上税的?”

    老者道:“是啊,一亩民田准备五升三合,稻谷要最好的,家家户户都一样。”

    皇上闻言,目光一变,惊诧道:“不是官田才五升三合,民田应该是三升三合才对。”

    老者笑道:“这位爷家里应该不上税吧?”

    “这交多少,虽然是朝廷规定的,可到了衙门就不是这样了。”

    皇上激动得就要上前问个清楚,秦韵按住他的手,和那老者道:“官府说的是有损耗吧。”

    老者笑着道:“老夫人有见识啊,正是如此。”

    “旁边这位是您儿子吧?你们家应该是富贵人家啊。”

    秦韵道:“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只是他读了书,熟知朝廷律法,所以觉得奇怪。”

    老者道:“那考取功名没有?”

    秦韵道:“考了很多年了,这不秋闱刚考过一场。”

    老者以为是屡试不中,便道:“太专研律法了,恐怕那些贪官防着他呢。”

    秦韵道:“估计是。”

    老者继续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过洁世同嫌啊。”

    “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现在的皇上已经够好了,还准许开荒种地。老百姓是们只要勤快,都是饿不死的。”

    “当官嘛,能为民做主,不收受贿赂谋财害命就算好的了。”

    “真的让他们帮咱们老百姓设身处地想,怎么可能呢?就算真的有了,受尽排挤也是可怜人。”

    秦韵道:“是啊,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这会秋收了,冬天打点野味,过年能吃上肉吧?”

    老者笑着道:“能,能吃上了。”

    秦韵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随即唠嗑几句,秦韵便带着皇上折返了。

    回到御清园,皇上震怒道:“他们怎么还敢多加税?”

    “在天子脚下都敢,别的地方岂不是更甚?”

    秦韵给他倒茶,声音温和道:“你不要太生气了,比起胡乱立名头收税,这已经算好的了。”

    “前朝什么赶集税,过路税,上山税……名头多着呢,那才是民不聊生。”

    “现在上税交的银子,多交的叫折色火耗。上交粮食税的,多交的部分为淋尖踢斛,这表示在押送的路上可能出现的耗损,官府可不认为是他们在多征收的。”

    “各地都是如此,官员也全靠这点额外的收入养门生,亲眷,亦或者人情往来。”

    皇上震惊道:“各地都是如此,那朕怎么不知道?”

    秦韵道:“官员们的俸禄,糊口是没有问题的,可很多官员之间有往来,还有养谋士的,这就不够了。”

    “可他们又不能明着贪,这才出现这种官府与官府之间默许的事。”

    皇上还是难以理解,他愤怒道:“所以他们就把主意打到老百姓的身上?”

    “是不是所有官员都是如此?”

    “难道就没有一个清官吗?”

    秦韵道:“当然有。”

    “你私下叫人去暗访,看看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要想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国家就要更繁荣,更壮大。”

    “然后从俸禄上,再多添一些。”

    “只有朝廷先施恩于官员,才能强行遏制这种陋习,并颁布禁令损耗归公。否则这样的事情,你是阻止不了的。你看老百姓们明知道会多交,为什么没有人去告呢?”

    “因为这个所谓的“损耗”,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皇上听后,沉默着,缓缓跌坐在椅子上。

    所以他统治的国家,历经这么久的图兴改革下,竟还并未真正走上繁荣……

    秦韵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站在他的身边安慰道:“会有办法解决的。”

    皇上苦笑,难过道:“儿子只是震惊,朝廷上下都默许的事,我到今日才知道。”

    “他们……都瞒着我。”

    秦韵轻轻揽住他的身体,用温柔的语气劝解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国家的路也要一步一步地走啊。”

    “你看我们一路走来,纵使颠簸,不也风调雨顺过了很多年吗?”

    “天下的老百姓还是感激你的,这就是你的功绩啊。”

    皇上点头,哽咽地靠在秦韵的怀里。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励精图治,天下已经繁荣昌盛了。

    可如果不是今日,他还会沉醉在那国泰民安的幻象里呢。

    甚至于在病倒的时候想,就算是突然死了,他也算是的对得住列祖列祖,对得住天下的黎民百姓了。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能做的……已经做到的,还是太少了。

    “阿娘,再多陪儿子几年吧……”

    我们再好好地把这条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