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宁国公
江仲景进了车厢后,见到此景,默不作声地在靠近车门的位置坐下,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望着马车的青色厚布帘,表情有些不自然。
这块布帘,还是沈洛昨夜很晚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吩咐人一早换的。说父亲身体不好,马车四面都不能透风。
他当时还说她过于操心了,说现在都五月了,连母亲都换起了春裳,可旋即便叫她怼了一句:“那是你老丈人,加块帘子都不行?”
江仲景登时就没话说了。
“多谢江首辅愿意帮我把人带回来。”
江仲景正出着神,沈怀明忽然开口说道。
“区区小事,侯爷不必气。”父亲还带了人回来?沈洛疑惑道:“什么人啊?”
江仲景翕了翕唇,正想回答,沈怀明就对沈洛说道:“是父亲在苍梧认识的一个朋友,有空再介绍给你认识。”
“什么朋友?是男是女。”沈洛忽然想起来,适才在父亲乘坐的马车后面,的确还有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来着,她起初还以为,那是随行的护卫。
沈洛的目光都快黏在父亲脸上了,父亲越不说她就越好奇,父亲什么时候也学会搞神秘了?
江仲景抿紧了唇,莫名觉得自己居然看不下去,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沈怀明显然还不打算太早告诉女儿们这件事,尤其是沈洛,拨开她额角的碎发,说:“别多问了。”
沈洛不大高兴,斜着脑袋靠在父亲的肩头上,撅了撅嘴,说:“女儿想多了解一下您在边境发生的事情嘛。”
沈怀明侧目看着沈洛的面庞,眼神分外柔和,她的双颊上还有点婴儿肥,肉嘟嘟的,一点儿也没有已嫁为人妇的样子,除了这一双眉眼间的透露出来的妩媚,倒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女儿长大了,也开始学会隐瞒她父亲了。
马车到了午门外,没有按规矩停下来,而是直接驶入了皇宫之中。
这是皇帝赐予沈怀明的特殊礼遇。
在青云殿外下了马车后,沈洛和沈秋一人一边搀扶着沈怀明走上了白玉石阶,两姐妹都注意到,父亲的腿脚不大利索了。
太监首领过来领着他们进了青云殿,皇帝便坐在龙椅上,面色看上去缓缓不安,远远瞧见一行人进了殿门,匆忙起身下了台阶,精准地扶住了正准备下跪行礼的沈怀明。
“爱卿免礼,快快请起。”皇帝偏头对太监说,“快赐座。”
几个太监很快搬着三张沉重的太师椅走了过来,分别给皇帝,沈怀明和江仲景坐,沈洛扶着父亲入座后,就和大姐姐站在父亲身后。
皇帝也没有回到龙椅上,而是就在沈怀明面前,相视而坐。
“爱卿这一路上受苦了,您为大梁鞠躬尽瘁,却遭小人陷害,朕已让人抓捕了秦昭,连带着淮阴侯一起审问,待事情水落石出,朕定昭告天下,让那两个人死无葬身之地,遗臭千年。审查的事,就交由首辅去处理,爱卿尽管安心休养便是。”
沈怀明注视着许久不见的皇帝,目光深沉,听着他说完了这番话,唇角溢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多谢陛下为臣做主。”皇帝暗暗松了口气,原本绷紧的背脊也放松了下来,说:“朕想补偿你。”
沈怀明仅有的一丝笑容,在听到这句话后消失了,皇帝却没有察觉,说:“爱卿也许还不知,你的弟弟武宁侯前阵子犯了买官受贿之罪,如今还囚禁在牢中。朕看在你的面子上,暂且没有剥夺他的爵位,但朕以为,他败坏了你武宁侯府百年来的清誉,朕便想着,重新赐予你一个爵位,不如,就册封为宁国公,你看如何?”
此话一出,沈洛和沈秋两人都吓了一跳,偷眼看着父亲的脸色,他倒是淡定的很,仿佛早就料到了。
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怀明,期待着他的回答。
“一切皆由陛下决定。”沈怀明拱手道。
“陛下果然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沈怀明在女儿的搀扶下,缓步走下石阶,对江仲景说道,既感慨又忧愁。江仲景说:“您知道的,陛下志不在此。”
沈怀明轻轻叹了口气,皇帝不是志不在此,他是压根就没有志,一个人被局势逼上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能指望他做的有多好。
“这两年辛苦你了,要替他处理那么多事。”
江仲景听到沈怀明的夸赞,竟突然有些小雀跃,谦虚道:“我不过是做好该做的事罢了,算不得辛苦。”
沈怀明旋即便听出了江仲景话中的拘谨,挑了挑眉,侧目看了二女儿一眼,没有说什么。
下了台阶,沈怀明刚上了马车,一身墨绿色长袍的罗晋就走了过来,在江仲景耳边说了什么,江仲景点了点头,对沈洛说:“我要去趟刑部处理些事情,先让江临送你们回侯府,我晚些就过去。”
沈洛应了声好,回头看了一眼马车的帘子已经放下了,快速给江仲景理了理衣襟,说:“我们的事,我一会先去和父亲谈谈,你忙完了早点过来。”
江仲景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的欲火,按捺住向吻她的冲动,负在背后的手握了握,“嗯”了一声,转身阔步离开了。
沈洛弯腰钻进车厢的时候,父亲正在闭目养神,大姐姐沈秋向她投来了一个很难懂的眼神,令她陷入了云里雾里。她在父亲的身旁坐下,握住父亲干瘦如柴,满是皱纹的手掌,轻声说道:“仲景说他要去刑部处理一些事情,让咱们先去侯府,他晚些过来。”
沈怀明过了好一会,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开口道:“又忘了要叫老师了?”
沈洛顿了顿,以前她不懂事的时候,常常直呼江仲景的大名,叫父亲批评过好多次了。她下意识向大姐姐发出一个求救的目光,大姐姐却毫不留情地把眼神移开了。沈怀明倒是没有继续说这个事,又说道:“江首辅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没什么重要的事,也不必特意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