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范无咎圆滚滚的身躯终于从太岁足以将一切都吞没的柔软中扒拉出来，大口地喘息着。
“唐镜染可真狠，差点我就被太岁给吞没了。”
太岁可吞万物，就算他们这种鬼差，若没有金罡护体，也是扛不住的。
不过好在他提前做好了准备，不至于狼狈。
他活动了下矮胖矮胖的小身板，继续吐槽：“在冥界当牛马就算了，到人间来还要当牛马，我真的服了唐镜染这个老六！”
“那你还不回冥界？”
低沉的声音传来，范无咎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本来心情就烦躁，随口就回答：“那又什么办法，谁让那个老六是鬼君大人的心头宝，我这不是……咦？”
这声音……
范无咎忽然感觉背脊麻麻的，头皮紧紧的。
他偷摸地转动着脑袋，两只眼睛飞快地瞄了一眼身后，当看到那团黑气，他就傻眼了。
他那个乖乖勒！
“鬼，鬼君大人！”
他转过身，噗通一下给跪了。
“不是属下贪玩，也不是属下贪念人间，实在是迫不得已。”
这个时候多犹豫一刻都是对鬼命的不尊重。
“是染染让我帮忙的！”
他刚刚应该早早地警觉起来，明明还在尽数扩张的太岁，还有那嚣张无比的豹尾，那种讨厌的气息怎么可能一瞬间消失。
唐镜染根本做不到这个层度，也就只有冥界的主子才能办得到了。
可鬼君大人不是在想法子处理恶魂么，怎么会来人间？
不管了，不管了。
这种事一股脑儿地推给唐镜染，就没错。
反正鬼君大人顶多就是斥责她，可若是他们来背锅，那就是要被丢油锅炸一遍的。
油炸鬼的滋味，不好受。
他一把年纪了，可不想遭罪。
“鬼君大人怎么想着来人间了？是想亲自拿回恶魂吗？”范无咎小嘴叭叭的，“幸好当日属下来的快，不然明瑞就要被染染打的魂飞魄散了。鬼君大人放心，属下已经将明瑞安置妥当了，待他寿终正寝，就能顺利拿回恶魂了。”
鬼君的脸色并不好看，在清冷的月华之下，显得无比苍白。
他不该来人间的。
他和寻常鬼差不一样，越是魂力强大，到人间来遭到的反噬就越大。
特别是他刚刚还动了魂力。
反噬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好似要捣碎五脏六腑那般。
他勉强能忍一忍：“宴巍的事，你可有多嘴？”
“我哪儿能敢呀！不过看起来，她好像的确忘记豹尾当年干的事，幸亏当年鬼君大人用魂力抹掉了她的记忆，不然呀……”
声音戛然而止。
范无咎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被鬼君那双宛如深渊一般的墨瞳给吓得含糊不清地表忠心，“不说了，不说了。”
但范无咎还是不死心，小小心地试探：“那，还要让她查下去吗？”
“她要查便查，好不容易能借尸还魂，她不搞清楚当年被谋害的真相，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要是当真查到……”
“查到谁身上，也查不到本君身上。”
鬼君意味深长地回头睨了一眼凹陷下去的那个大洞，里面的森森鬼气足以将一个活人生吞了。
他就站在洞口边缘，安静地等待着顾承景那具凡胎肉体的死讯。
不过凡胎，如何配的上她？
待那凡人被雷家养的厉鬼吞噬殆尽后，他再大发慈悲地将人送入轮回，至于下辈子他会是什么样子，与何人知。
范无咎蹲在地上，一边玩泥巴一边抬眼看向身形高大的鬼君。
其实他有些话很想问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有话就说。”
“呐呐呐，您让我说的哈，一会儿不许翻脸哈。”
范无咎心里是藏不了事的，他鼓起了勇气，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脚下的地面就开始松动。
他才喊了一声：“不好。”
矮胖胖的身体还没跳起来，就被陷下去的大洞给吞没了。
鬼君动作极快，脚步虚浮于空，平静地漠视着陷入大洞的范无咎。
范无咎是喜欢玩泥巴，但不喜欢被泥巴玩，现在浑身都脏兮兮的，他有些难受。
他还没破口大骂，一道诡异的白光便从方才的洞口处闪现，范无咎都忍不住闭上眼睛，可鬼君却丝毫不畏白光，冷冷地注视着从白光里走出来的两人。
顾承景！
他嘴角勾了勾，没想到这个凡胎竟有如此大的爆发力，能斩雷家养的厉鬼。
真是有趣。
唐镜染骂骂咧咧：“厉温，你见死不救！”
“你又死不了。”
唐镜染：“……”
鬼君负手而立，踏碎虚空，平稳地矗立在空间之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顾承景：“啧，有点本事，倒是让本君小瞧了。”
他目光最后定格在顾承景手中的长剑上，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
“以魂入剑，你倒是会玩。”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这样玩。
“你可知道，若一不留神剑碎魂破，那可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
顾承景冷声道：“那也比被厉鬼吃掉的好，本王宁可魂飞魄散也绝对不允许她受到半分伤害。”
“当真是个无知的凡人，就她，厉鬼还能伤得了？”鬼君连连摇头，“看来你还是不懂，大阴阳师到底代表着什么。”
顾承景沉了下眉，脸色也不大好看。
以魂入剑，原本就是极其耗损的事，他也是在古书之上偶然学到的，这还是第一次用。
威力自然是不消说，可就是太耗损内力。
他不像唐镜染有灵力，也不像鬼君有魂力，只能靠自己体内蓄积的内力。
鬼君指尖一点，一缕黑气朝顾承景飞去。
唐镜染下意识地就要去挡，但鬼君动作极快，来势汹汹，那道黑气直接入体。
“厉温！我宰了你！”
竟敢对顾承景动手，简直不想活了！
她正要动手，顾承景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顾承……”
但下一刻，她的声音还卡在喉咙。
顾承景原本不大好看脸色一点点地复原。
她双手捧住顾承景的脸：“诶？”
鬼君眼里又几分失望，他可从未见过她对他这般紧张过。
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
“镜染，我得收回刚刚的那句话。”
“你眼光，还挺好的。”
至少这个凡胎，有勇有谋，还善于利用。
剑身之上还有唐镜染的灵力，以魂入剑，以灵护剑，到也不至于魂飞魄散。
唐镜染：“……需要你说？”
她仰视着鬼君，忽然瞥见了他脸色的不对劲：“你被魂力反噬了？”
“一点点。”
“那还不赶紧滚？”
看吧，她总是不会紧张他。
“一会儿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