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眯起眼,大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案面的折子,语意不明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
清河崔氏。
单单这个名头说出来就知道此事有多难办。
那个崔九娘亦是长房嫡女,太子妃胞妹。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好铲除?
崔家对她疼爱到骨子里,若是一个不好,让崔家人察觉出端倪,只怕朝堂倾覆的可能都有。
皇帝已经老了,没有壮年时锐意进取的心气,若能平稳地将这件事解决,实在再好不过了。
难办啊难办啊。
他那个姑母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内侍监笑着说了句:“奴婢听说过一句古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言下之意,这天下都是您的土地,这些人都是您的子民,又有什么事,是您还办不成的呢?
皇帝心头的阴沉一扫而光,哈哈一笑。
正是这个道理。
他是天子,无所不能的天子,什么办不成?
宫人适时过来奉茶。
皇帝抿了一口后放下,抬眼漫不经心地吩咐道:“去把太子叫来,这件事就交由太子来做。”
内侍监朝一旁递了个眼色。
年轻机灵的小内侍应下来,躬身退了出去。
皇帝望了眼窗外的风景,低声喃喃道:“希望他不会让朕失望,再疼,那也得有个限制。”
什么是外人,什么是自家人。
他希望太子能够分清。
若是真的分不清,他对这个儿子就太失望了,这都不忍下手,日后又该怎么去剪除后族呢?
这是皇帝交由太子的一份考验。
若是完成考验皆大欢喜,若是完不成的话——
皇帝觉得自己就该着手考虑接班人的事了。
年轻机灵的小内侍将话带到东宫,为了卖这位未来皇帝的面子,特意透露了一些消息给他。
听到消息,太子硬生生折断了手中的笔,许是逆着光的缘故,他温和清润的眉眼有些朦胧不清,显出几分沉沉郁郁的冷漠,令人生畏。
小内侍大气不敢出,跪伏在地。
他一早听闻太子和善的事,此次见了后,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给他的感觉竟比当今还威严。
过了会儿,太子方才慢慢回转过神,捡起碎成两瓣的笔,仔细拢好,交由一旁伺候的宫人,“你们收拾的时候当心着些,切莫扎到了手。”
说完,太子起身,温声对小内侍笑着说道:“起吧,孤倒是一时把你忘了。”
小内侍连说不敢。
太子换了身衣裳随他去见了皇帝。
回去后小内侍心里想,那时的感觉兴许是错觉吧,这位太子殿下实在是个再温厚不过的人,他这样卑贱的身份,太子殿下与他说话都没半分轻贱,怪不得朝中,太子殿下那样得人心。
相对于那几位王爷,太子实在太温和。
怨不得朝中的人都想让太子快快登上皇位呢,换成他,也希望头顶是个这样的皇帝。
进了殿后,太子朝皇帝行礼。
皇帝摆摆手让他坐下,隔着桌,苍老却不失锐利的目光看向他,“太子,朕有差事交给你。”
太子始终垂首,保持着一个绝对恭谨的姿态,低声道:“请父皇吩咐。”
皇帝笑了声:“你怎么不问问朕要你做什么?”
太子恭恭敬敬地说道:“您是天子,亦是儿臣的父皇,先君臣再父子,君王的吩咐臣子又怎么会拒绝呢?只要您吩咐,儿臣定当尽力而为。”
皇帝意味不明地问:“即便要你即刻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