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冷练如,似询问,似确认。
冷练如点了点头。
乔县令的眼睛大睁,在场注意到他异常的人们心里想:县老爷都跟他们一起见鬼了,怎么还会露出这番“见鬼了”的神情来?!
无人知道,此时乔县令内心万马奔腾,卷起的扬土都能把他想扬名立万的心给淹没十次!
这,纵使他为官十二年,还从未审过这等案子!
这案子一被揭发出来,龙眠书院名声怎么办!舒城县名声怎么办!
这是审这个案子以来,第一次,乔县令后悔了!
然而,身边的六扇门唯一女捕头、六扇门审死官、从五品的冷练如冷大人,正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自己看!但凡自己这时有半点退缩之意,只怕冷大人即刻就化身女煞鬼,当场撕碎了他这个九品县令!
乔县令牙齿打颤:“他、他找你干嘛!”
月娘面色红润如鲜血欲滴:“他,他扇子丢了,一路寻回来,直到我的棺木前。他以为是掉落在我的棺木里,所以,就打开了棺木,看到了我。那时,我刚过头七,相貌模样还未变样。他……”
乔县令面色紧张。
葛全低着头,好似没有听到这些话一般。
“他对我一见钟倩……”
哗——
人群好似鱼虾入了油锅,嘭嘭嘭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什么?!”
“是说看上了个死人?”
王书生和几个同学站在一起,他们相互间看了看,都从对方震惊的眼神里看出了猜测。一见钟倩啊!对一具死尸!难道,葛兄他,竟这般大胆……
“不会是奸尸了吧?”
人群里有人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既喊出了王书生他们心里的想法,也喊出了死一般的宁静。
奸尸!
乔县令将自己颤抖的手藏了起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木木的:“月娘,葛全他,与你的尸身,是否行了房事?”
在场的乡绅名贤都听出了他话里的艰涩。
奸尸啊!大罪!
“葛郎他与我的身体,却有了肌肤之亲!”月娘说着,将眼悄悄地看向葛全,却见后者双眼紧闭。葛郎他,还是担心世俗的眼光吗?她略一想,补充道,“是我自愿的。”
这句“自愿”的话,说了与没说,又有什么区别?
横竖葛全面对的是死尸一具,做了什么都是他自行决定的!
冷练如这么想着,心里却为面前这个单纯的女子感到遗憾。她的一颗心,都扑在了这么个人身上!这么个不值得的人!
掌柜的没想到平日里财大气粗、豪气大方的葛全,竟敢做下这等事,当下唾道:“呸!丧天良、没心肝的东西!干这等恶事,还害死我家长吉!”
叶伤槐心里冷笑,悄悄解了葛全身上的噤声咒。
乔县令看向葛全,喝问:“葛全,月娘所说你认不认?可有驳斥的?”
葛全嘴巴张了张,发出了个“我”的音。他一怔,立刻反应过来,大喊道:“大人!大人!是她,是她勾引我的!”
他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把月娘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细长的美目里,闪过不可置信和痛苦,看着葛全只管摇头。
勾引!
叶伤槐冷笑:“葛公子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勾引!人死之后魂魄不散不消,成了鬼。鬼若上了其他人的身子,确实可以操控别人行勾引的事。但鬼,它是绝不可能回到自己的尸身上去的!所以,月娘她就算再怎么勾引你,都不可能勾引得你去和她的尸身……”
剩下的话,叶伤槐没有说完。
葛全原本满怀希望,此刻被三两句话就给打回了原形。他身子一摊,若不是一直扶靠在他身后的捕快在那,他该一头栽倒在木板上。
乔县令惊堂木一拍:“刘妮子状告葛全杀害兄长一案,牵扯他案,又因杀人案关键证据还未寻来。本官宣布,先休整半个时辰,待证据到案后再审!”
一说完,他就挥手,示意李捕头将人都带下去。自己忙站起身来,请冷练如、隶持之、叶伤槐到堂后商议。
围听的百姓中突然有人大喊“严惩葛全”“端正民风”,惊得乔县令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而百姓一听,也纷纷跟着喊了起来。一时间,
叶伤槐拉了拉隶持之的衣袖。
后者捏诀。
那月娘缩成一个绿光,蹿向半空,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一时间惊叹声不断。
后堂里,乔县令急冲冲地冲着里正一挥手,“别进来人!”
里正忙应下出去。
李捕头守在门口。
“该如何是好?这可是奸尸的大罪!”
隶持之老神在在地找了个位子坐下,用眼神示意叶伤槐坐自己身旁。
断案什么的,叶伤槐自然不会插手。她要做的,就是让隐身在那一身皮囊之下的罪恶摊在阳光底下。
冷练如在乔县令殷切的目光中,终于开口。
“律法写得极为清楚明了。奸尸者斩!”
“这,这是自然!”乔县令擦擦额头上的汗,问道,“可这案子没有苦主提告。若要判,得由那月娘的家人来提告。”
冷练如点头,“是该如此。”她向隶持之和叶伤槐请教,“可否询问月娘家人姓名住址,我们好派人去告知。”
隶持之不吭声,心里却想着:怕是没那么简单!
叶伤槐答道:“询问不是难事,请月娘出来即可!”
“那,那麻烦各位大人了!”乔县令一揖到底。
月娘再被放出来,整个模样看起来糟透了。
她双眼红肿,显然方才在隶持之的翡翠玉环中痛哭过了。虽然是鬼,但发丝凌乱,面色死白,好似刚被十八层地狱酷刑招待过。
冷练如简单说了请她出来的目的,却见她愣愣地回看着冷练如,嘴角渐渐扬起。
“家人?我,我没有!”
乔县令吃惊:“怎么会没有家人?!你是孤儿?那谁给你安葬的?”
月娘露出一抹嘲讽的神情来:“大老爷,你若是我的家人,会一口薄棺都不给我,差点让我草席裹身葬了吗?”
乔县令不知她是何意,没有回答。
月娘继续说道:“若非恶疾而死,人死后需停尸七日,设灵祭拜,方可下葬。你们可知,为何我头七未过已经入棺下葬?又如何,葬下没几日,棺木破败腐烂,以致我尸身裸露,才惹上了那姓葛的那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