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寡妇没有把药片倒出来,而是直接将袋子放在案板上,用擀面杖将药片碾成粉末。
然后,她拿起装着粉末的小袋子,来到其中一个汤碗前。
准备倒下去之前,她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嘴唇,似是有点犹豫。
“爹……”
院子里突然传来儿子小宝的声音:“咱俩玩骑马打仗吧!”
王寡妇再次转头看去。
只见小宝的手里拿着两根长棍子,一根夹在自己胯下,当作战马,另一根要递给何玉年。
“滚滚滚……”
正在打盹的何玉年被惊扰,不耐烦地将小宝推开,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傻了吧唧的……”
然后耷拉下脑袋,继续打盹。
王寡妇不再犹豫。
她将粉末全都倒进汤碗里,用筷子将其搅匀,端起来走向堂屋,同时笑吟吟地招呼道:“玉年,小宝,吃饭啦!”
片刻后。
何玉年坐在了那个加了料的汤碗面前。
他端起碗,呼噜噜喝了一口,微微蹙眉:“怎么感觉有点苦?”
“可能是煮汤时灶里的火太猛了,有点糊了。”
“没闻到糊味啊!”
“谁知道怎么回事,快点喝吧,喝完收拾收拾东西早点睡,明天还得早点走呢!”
“嗯。”
何玉年点点头,没有多想,把一碗汤喝完,又去厨房盛了一碗,尝了口,道:“这碗就不苦。”
王寡妇没搭理他,他也就继续吃饭。
吃完饭。
王寡妇开始收拾明天出门路上要带的东西。
何玉年懒得干活,往床头一靠,翘起二郎腿,和王寡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这才是爷们的生活啊!
吃饭有娘们下厨,家务有娘们收拾,床上有娘们伺候。
爽!
“哈……”
“哈……”
不大会儿,他连续打了几个哈欠,觉得困意越来越浓。
“今天折腾一天,真是累坏了,我先睡会。”
他闭上眼,说道。
“你睡吧。”
王寡妇说道:“我收拾完也就睡了,半夜叫醒你。”
“好。”
何玉年答应一声,便觉得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将他淹没。
很快,他就沉沉地睡着,打起了呼噜。
“呼……呼……”
整个房间里,全都是他的呼噜声。
王寡妇依旧在收拾东西。
直到出门要带的东西全部收拾齐全。
她来到床边,轻声喊道:“玉年、玉年……”
何玉年依旧在睡,没有任何回应。
“玉年!”
“何玉年!”
她提高了音量,喊了几声,又伸手推了推何玉年。
何玉年像个死猪一般,不仅没醒,呼噜声反而更响亮了。
王寡妇松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她翻开何玉年的裤腰,伸手将里面口袋中的钱全都拿出来,仔细地数了数。
足足两千多块钱。
既有何玉年家里麦收后卖粮食的钱,以及往外承包农田的钱。
又有他们两家卖存粮的钱。
还有变卖家具农具等器具的钱。
现如今,这些钱,都是她的了。
她也有一笔钱。
是麦收后卖粮食的钱,以及承包地的钱。
一共一千多。
她将带着这全部接近四千块钱,带着小宝,离开何营村,去往南方打工生活。
再也不回来。
至于何玉年……还是留下吧。
虽然二人曾经有过很长时间的地下情,虽然她的确曾梦想着可以取代孙彩娟、与何玉年在一起。
但那都只是曾经。
自从何玉年在何玉衡揭穿他们奸情的那天,吓得不敢吱声,不敢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任凭孙彩娟殴打她的时候起,她就已经心灰意冷了。
何玉年这个人,靠不住。
虽然这段日子,何玉年虽然对她的态度还不错,但这都是建立在她白天晚上辛苦侍奉的条件下。
若是再过几年,自己容颜衰老,恐怕何玉年对她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何玉年讨厌小宝。
即便何玉年在尽力掩饰,表现得对小宝好,可眼神中的厌恶,以及不经意间的一些动作语气,是藏不住的。
她很担心。
将来,何玉年会对小宝不利。
她绝对无法接受,危及自己儿子生命安全的事情出现。
因此。
思虑再三后,她决定,利用从乡医院买来的安眠药,让何玉年熟睡,然后偷走他的钱,自己一个人,带着小宝远走高飞。
有件事,她并没有骗何玉年。
她的确已经和娘家村里人取得了联系。
他们答应帮她找工作。
并且他们还说,大城市里有一种机构,可以花点钱,把小宝寄养在那里,这样就不会耽误她上班工作。
她要带着儿子,去遥远的东关市,开启新的生活了。
至于何玉年,还有何营村……再也不见。
时间渐渐流逝。
王寡妇本想眯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躺在何玉年身边,静静地等到后半夜。
凌晨三点多。
她叫醒小宝,牵着他的手,带着行囊,出了家门,一步步远去。
当母子二人步行来到县城时,已经五点多了。
盛夏时节,天色已亮,汽车站也早早地开始运营。
他们上了第一班前往市里的车,离开了安映县。
一个多小时后。
魏永胜和魏永临来到了何玉衡家里,开始工作。
尽管何玉衡很早就告诉他们,上午八点之前到,就可以了。
但他们为了能够对得起自己的工资待遇,总是会提前一个小时左右就到家里。
又过了半个小时,七点四五十分,何玉刚和何玉峰也到了。
五个人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干活的时候,抽空也会聊几句。
“玉年是不是已经和王寡妇一起走了?”
“应该是吧!”
“听说他们把家里的东西都卖了,锅碗瓢盆、床和柜子,差不多都卖光了!大部分卖给了玉柱兄弟三个,其他有的卖给了别人,有的卖给了收破烂的。”
“玉年家里的东西,昨天晚上就被搬光了。”
“王寡妇家里还有一些东西,估计待会儿玉柱他们就去搬了!”
“走了也好,他们舒服,村里人也舒服。”
“对,看见他们,就觉得烦!”
“这两个月以来,咱们村的名声,都被他们败坏了!前天,玉波他儿子去相亲,有个女孩听说他是咱们村的,连面都不愿见,说咱们村风气不好……你说气人不?”
“他们走了,咱们村的名声,也就能渐渐扭转过来了。”
对于何玉年的离去。
五个人,都毫无半点惋惜不舍,全都认为是件好事。
而就在五人议论这事时。
何玉柱和两个弟弟,以及他们兄弟三人的媳妇,一起来到了王寡妇家门口。
兄弟三人原本是和父母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但随着三人陆续结婚、生孩子,一个院子实在太过拥挤,很多事情也不太方便,还容易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闹矛盾。
于是一家人咬咬牙,掏空积蓄,盖了三出院子,兄弟三人分开过。
钱几乎都用来盖房子了,想再操办三套家具用具,实在太难,即便是今年麦收后卖了一部分粮食,也不够。
他们原打算,再攒一年钱,明年把东西操置齐全再分家。
可就在这关头,何玉年找上了他们,表示自己要和王寡妇一起去南方打工了,两个家里的东西都用不上了,问他们买不买。
虽然是被人用过的旧东西,但这年头,什么旧不旧的,能用就行呗。
二手的,比新的,价格便宜了一大截。
既能省钱,又能早点分家,兄弟三人都很乐意。
于是,他们昨天很快就谈妥了价格,并且把钱都付给何玉年了。
现在,他们就是来搬东西的。
“大门开着呢!”
“他们应该是已经走了!”
“真是的,也不知道把门关上,有人进来偷了咱们买的东西怎么办?”
“他们肯定不会替咱们着想啊!”
“幸好咱们来得早,否则说不定有其他人溜进来拿咱的东西……”
“都进来吧,看看有什么可用的,都搬走!”
六个人说着话,走进了院里。
院子里的东西,比如农具,昨天就已经搬走了,因此显得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压水井和一个水桶还有搬走的价值。
大部分没搬的东西,都在房子里。
于是,六个人全都向屋里走去。
然而,刚来到堂屋门口,他们便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阵的呼噜声。
六人齐齐一怔。
“怎么回事?”
“怎么有打呼噜的?”
“他们还没走?”
“不应该啊,玉年昨天不是说,他们半夜就走吗?”
“可是这打呼噜的人……”
“进去看看!”
六人走进屋里。
只见房子里的柜门、橱门,全都打开着,里面散落着一些杂物和破旧衣服,显然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收拾起来了,剩下这些破烂货,都是不要的。
屋里两张床。
平时一个是王寡妇的,另一个是小宝的。
此时,小宝的床上空荡荡的。
王寡妇的床上,躺着一个呼呼大睡的人。
正是何玉年。
他连衣服都没脱,就靠在床头,歪着脑袋,打着呼噜,睡得那叫一个香。
对六人的脚步声,浑然不觉。
“是不是他们还没走?王寡妇带着小宝出去做什么事了?”
何玉柱的媳妇说道:“要不然咱们先回家吧,晚会儿再来。”
“王寡妇昨天刚带着小宝回了娘家,今天就算是去办其他事,也不会带着小宝吧,碍手碍脚的。”
何玉柱说道:“可是小宝不在家,刚才咱们一路上过来,也没看到他。”
“会不会……”
何玉柱的媳妇嘀咕道:“他俩又闹掰了?玉年没有跟着王寡妇一块走?”
“有可能!”
何玉柱的大弟弟何玉江说道:“我就说嘛,玉年这么懒的人,地里的庄稼都不愿意收拾,怎么可能愿意出去打工干活,帮着王寡妇养傻儿子?”
“可是他昨天把东西全都卖了啊!”
“别猜来猜去了。”
何玉柱媳妇说:“把玉年叫醒,问问吧!”
“嗯。”
何玉柱点点头,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推了推何玉年:“玉年,玉年……”
何玉年哼哼两声,砸吧砸吧嘴,然后继续呼呼大睡。
“好家伙,睡得这么死。”
何玉柱用力推了推,又在何玉年肩上拍了几下,凑到他耳边大喊道:“玉年!玉年!别睡了!”
连续喊了七八声,何玉年才含混不清地说话了:“丽芳啊……是不是该走了?”
“什么丽芳,我是玉柱啊!”
“玉柱?”
何玉年迷迷糊糊地缓缓睁开双眼,睡眼惺忪地瞅了瞅何玉柱后,露出疑惑的表情:“玉柱,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