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爷爷只是听得太过震惊,一时间难以相信罢了,我真是老了,连城儿与你这小丫头都能看出的朝中危局,都能看透的帝王心术,偏偏我就是看不出来,真真是老了,没用了。”这叹息声十分的悲凉。
尹莫幽笑了:“爷爷,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你老哪里是看不透,而是看得太透了,心里总是惦记着那么几分血浓于水的亲情来,不愿意相信真相罢了。”
“呵呵,你这丫头嘴巴果然刁钻。”老国公苦笑。
尹莫幽正色道:“爷爷,幽儿是小女子,本身就头发长见识短,可是,以幽儿的眼光来看,爷爷你的见识胆量,连我这小女子都不如。”
“这是激将法?”老国公道。
尹莫幽摇头,抬手取了面具,一面对镜朝脸上贴,一面说着话:
“我只说实话,你只让城哥哥记着忠君报国,珍惜这江山是廖家的祖宗并肩打下来时的艰难,却为何不说清楚,忠君报国,不等于对一介庸懦多疑的帝王尽忠;
他但凡热爱这万里江山,顾念廖家一脉同根、血浓于水的亲情,早五年召回你们爷孙儿俩,对城哥哥委以重任,叔侄同心,共同抗拒莫党,哪里会有如今这捉襟见肘、受制于人的困境?
他十年后召回你们俩,不是为了想念,而是为了了解岳秋国的情况,用你们做幌子,秘密攻打岳秋国;若不是我从父亲那里预先得知信息,告诉城哥哥,如今哪里还有这般事情?”
这些话太过冷酷,她不忍心面对老人家说出口。
老国公听得愣住,这些事他全都知道,更多尹莫幽所不知道的阴暗之事,他都知道,其实面对廖尘封的无情冷酷,远比尹莫幽这般冷清的描述更让人心凉得多。
“爷爷,我这不是大逆不道,而是提醒你,人总要有自保的能力,把希望寄托在那把你们祖孙俩当做假象敌的陛下身上,早晚你会后悔的。”尹莫幽不遗余力地说服他,她知道让老人家转过弯儿是很难的,但遇到机会,她不能放过。
老国公笑道:“知道你是好心,容爷爷想想。”
这时廖幕城正好推门而入,招呼下人端了宵夜过来,祖孙三人围在一起热气腾腾地吃了顿愉快的宵夜。
至于谈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第二天,老国公终于从自己的院子里走了出来,开始正常的作息生活,与孙儿廖小侯爷的关系也不再那么僵硬了,至少,他们两人已经开始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了,不,是三人,还有那个——额——李铁蛋!
一时间,满京城都是哗然一片,心道这老国公还真是想得开。
日子在难得的悠然中度过。
平日里,真正的李铁蛋戴着其他人的面具,与李大壮他们一起,收拾打扫城南白鹭湖边的宅院,尹莫幽白天与青州府的将士们一起前往壮士山的英雄碑训练,晚上李铁蛋回栈休息。
她则与廖幕城一起偷偷出去办事,或者去查看奇衣阁开在国内的分店,或者到万里车行去看那些改装简单的新颖马车,他们策划许久的马车帮终于开始运营了,这是明月王朝第一家为平民百姓运送货物的运输车队。
廖幕城把这马车帮办在自己的一名心腹的名下,只说是朋友委托帮忙问问,他亲自去向廖尘封问此事的可行性,建议派一名衙门里的差役到马车帮里负责检查运送物品,保证运送货物的正常性、合法性。
廖尘封听得民间有人做这般薄利的生意,顿时来了兴致,笑道:
“何必多此一举,若与官府挂钩,必然引出新的贪赃枉法的事端来,本来利润就够薄了,如此雪上加霜,这马车帮只怕没开张人家掌柜都要打退堂鼓了;
既然此事是你的朋友做的,自然信得过,关键是此马车帮一运营,百姓们以后交通不便的问题便不再那么艰难,家书抵万金的事儿自然一去不复返了;对了那马车帮的实力如何?有多少辆马车?“
廖幕城说了个他能接受的数字:“五十辆。”
廖尘封沉吟片刻,说道:“我正发愁着,这都秋天了,马上就入冬,青州府的军队棉军服尚未配备,我若在朝堂上一开口,定然莫家那边的人就会狮子大开口,也要配置,想要悄悄地送过去,镖局的雇佣金又太贵了,也会走露风声,你可有法子与你这朋友商量一下,以民间雇佣的法子,把这批棉军服尽早送到青州?”
廖幕城一听他竟然如此在意青州军,为送棉衣的事煞费苦心,连忙跪下谢恩:“卑职会努力撮合此事,我那朋友感激陛下的恩典,这一趟刚开始,就当试行了,佣金的事,交给我打理好了,我也正在为棉衣的事焦急,陛下竟然想到我这主帅前头了,真真是惭愧万分。”
廖尘封笑道:“你小子正因为铁蛋的事,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刚与爷爷过两天消停日子,暂时没想到情有可原,倒是你爷爷他老人家,近来情况如何?”
廖幕城回道:“爷爷是不得不想开了,只说等遇到合适的时机,领养一个身家清白的良家子记在我们的名下就行,眼下这两年暂时不打算领养。”
“为何?”廖尘封问,“如此也能有丫丫小儿慰藉他老年寂寞。
“谁知道呢?想来爷爷觉得我是一时心血来潮,说不定过一年半载的,就会厌烦了,还妄想着娶哪家名门千金呢。”廖幕城自嘲一笑。
“你会——厌烦后悔吗?”廖尘封问。
廖幕城眉目间绽放着无比温柔的光彩,他笑道:“铁蛋这人其实十分有趣,读书颇多,又不虚伪,说话爽快,性子也大度,与我一般喜欢行伍生涯,每日里四更天带人出城,到壮士山那里训练,丝毫不以为苦,反而颇为快乐,这样的人,如何会让侄儿厌烦?
倒是有一事,他一直吵着要我问问陛下,什么时候才能启程回青州,他嫌在这京城里憋屈得慌,到处是人,连跑马的地方都不宽敞,训练的地方更没有青州那里的大海辽阔,担心如此在京城住着,手下那些将士被这繁花似锦的京城迷了心性;
如今陛下既然要送军队里的棉衣,少不得我们也要离京一路暗中照应,他听了定然会开心的。”
廖尘封听着廖幕城说起李铁蛋,那眼帘里闪出的光彩,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患得患失了,如廖幕城这样的惊才绝艳之人,他喜欢上那绝对是喜欢的,怎么可能会轻易就改变心志?
而且李铁蛋,在他看来确实傲骨不凡,一身胆气,便是粗俗些,却实在也不是个一般人,哪里是任凭廖幕城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主儿!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廖尘封再次告诫自己,莫要对这个侄儿再生疑心了,他已经错过了太多的机会,这次,真不能再错过。
当即笑道:“李将军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太过年轻,还是小孩子心性,觉得京城闷,呵呵,不知道多少男人迷恋这京城繁花富庶,他倒是个另类,想来是年龄太小,在男女之事上,尚未开窍,就遇到你这般出色的,估计以后,什么样的男子女子,在他眼里都会归于庸脂俗粉呗。”
廖幕城得意一笑:“那是自然。”
“若是——若是此次——李铁蛋不跟着你回青州军营,留在京城附近的三辅之地帮朕训练水军,你觉得可行吗?”
廖尘封的口气充满试探与不确定性。
廖幕城神色一愣,有些吃惊:“陛下,这恐怕不——不太好吧!”
“如何不太好?”
廖幕城急了,急的一时间说不出话,那脸色竟然隐约憋得有些发红,他张张嘴,又闭上了,如是再三,才说出完整的话来:
“铁蛋他——他只有十五岁,你把他孤零零地丢到那士族门阀子弟聚集的三辅水军里,这——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他虽然厉害些,可哪里是那群兵痞子们的对手?”
“若是朕让他做大统领,那些人还敢动他?”廖尘封显然很满意廖幕城的反应。
廖幕城闻听此言更急,慌忙起身跪下,恳求道:
“陛下,万万不可,铁蛋是有些小聪明,可他那性子,哪里是御下之才;三辅水军里的中上层官员都是背靠大树的豪门大族子弟,莫说他们,便是底层的小伍长,都未必会服她的调度,陛下若是把她调入那里,简直是揠苗助长,非把她折在那里不可。”
廖尘封一看廖幕城极力反对,他的心算是彻底地放到里心窝里,总算确信廖幕城不可能与李铁蛋联手来谋夺他手里的兵权。
笑得十分和蔼道:“呵呵,你这是把他当成自家的孩子来宠爱了?这样可不好,铁蛋是个连莫启都敢对付的主儿,莫家那些杀手,可都尽数折在他手里,至于水军里那些兵痞子,在他眼里不值一提,想来,若是任命下达,他自会有收拾他们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