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月下夜谈(二)
云森点点头,“那时沈家已败落,吴仁心中愤恨自己没能亲手报仇,得知沈家还有一个后人养在郊外的别庄里,就起了歹心,想把云木抓起来卖掉。云木当年只有五岁,却十分机警,他没能得逞。气急败坏之下,他给云木算了一卦,却发现云木的命格与阿漓有交集。”
裴修好奇了,“光看命格就能看出有交集?”
想起漓儿有两种命格,他又问道:“是哪一种命格跟云木有交集?”
“那吴仁说,阿漓早夭的那个命格似有若无,看起来不大真切,反倒是天生福运的那个比较清晰。而这份福运,甚至能够影响身边的人,比如云木。跟阿漓靠近后,他的命格将一改之前的晦暗不明,变得清楚明朗起来。”
说到这里,他略略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那吴仁说,云木是天命将星,有辅佐明君之能。”
“天命将星……辅佐明君……”裴修咂摸着这几个字眼。
就目前这个情势,云木显然是没有辅佐君王的心思的,那看来这个“君”,说的很有可能是……下一任君王了。
这个事情就有点敏感了,甚至可能会触碰到某些人心底的禁忌。
云森轻叹一声,“那个吴仁心中记恨沈家,他想要借惠阳长公主的手除掉云木,就跑去卫国公府添油加醋地把这个卦象告诉给了长公主。他说阿漓是天命福星,可以将云木天煞孤星的命格改为天命将星。他是盘算着,惠阳长公主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庶子势大,阿漓是你和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她肯定心有顾忌,那她能下手的人,就只能是那个她本来就看不顺眼的庶子了。”
说到这里,云森笑了,表情说不清是讽刺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可惜了,他不够了解长公主,那个女人是个心思多的,她好不容易将顾望抢到手,心中顾忌他对她的看法,因此一直没有对云木下手。不然的话,哪里用得着吴仁来提醒她,她早就在云木刚出生时就下黑手了。不过,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她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庶子崛起,所以她用了一个笨方法,那就是提前拆开他俩,让阿漓嫁给顾安澜,放到她的眼皮底下,云木够不着的地方。”
他感慨道:“那个女人也说不清是笨还是聪明,她显然也想到了辅佐明君这个关键字眼,出于私心,她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她的兄长。不过我猜,那位可能也并非完全不知情,不过他一向自视甚高,云木又是个父母无靠的私生子,他可能压根就没有将云木看在眼里。”
裴修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问道:“这个卦象,真的准吗?”
云森乐了,“就知道你会问这个。”
他有些得意,“从吴仁那里知道这些之后,我立刻回了云离山去找师父。我将云木的八字拿给了师父看,让师父替他和阿漓占一卦。我师父那老家伙,可比那个吴仁的段数高多了,他这一算,就全明白了,包括吴仁看不清的东西,他也算得清清楚楚。”
说到这里,他突然止住了话头,拿起茶杯去倒水。
裴修有些焦急,“你快点说啊!”
云森白了他一眼,“说得嘴巴都干了,喝点水润润嗓子不行吗?那个,我说到哪了?哦,我师父说,云木本就是天生将星的命格,有没有阿漓他都是那个命格。反倒是阿漓,因为遇到了他,才会从第二种命格变为了第一种。”裴修怔住,“那这么说,还是他救了漓儿?你也是因为这个,才想要撮合他们两个的吗?”
“算是吧!”云森点点头,“他是阿漓能够活命的关键,至于阿漓对他来说,也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有阿漓在,他成为将星是为了救人,没有阿漓在,他成为将星……那就只剩下复仇了。”
裴修有些不解,“这是何意?什么救人?什么复仇?”
说起这个,云森难得地迟疑了,他开口问道:“裴兄,我是想撮合他俩,可早在我插手之前,你那位外孙女就已经向皇后递话说想要换个夫君了,你难道就一点没怀疑过这是为什么吗?”
裴修一怔,他想起老妻的话,“漓儿对拙荆说,是因为顾安澜与蒋家庶女牵扯,她觉得不是良配,而云木是长宁的师弟,她觉得他比顾安澜更靠谱……”
“可顾安澜与蒋家庶女牵扯,难道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吗?”云修反问道。
裴修的表情微滞。
自然不是了,从去岁传出他俩的流言,到现在也有大半年时间了。
其实之前他的夫人安康大长公主曾向漓儿提过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说若是心里委屈就退婚,没了他顾安澜,多的是好男儿可以挑选。
可当时漓儿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甚至说出“嫁谁不是嫁”这种话来,他和老妻都有些担心漓儿是不是早将那个顾安澜放在心里了,因此没敢把话说得太强硬。
现在想来,漓儿的态度发生转变,是发生在她落水之后……
他的手倏地握紧了,“云翁,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云森长叹一声,“非我不想说,是不能说。家师曾说过,有些天机不宜泄露,不然,可能会改了事情的走向。你若想知道这中间的因由,也并非只有一种途径。既然阿漓作出了出人意料的选择,你大可以看她今后的举动,或许也可以发现端倪。”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清晖,你也可以看看他之后做了什么事情。毕竟,送给皇后的信,可是出自他的手笔。”
清晖做了什么事情……
裴修突然想起蒋清晖讲的那个故事来,他心中打了一个激灵。
他原以为,清晖说那些话是为了提醒他尽量低调,避免惹了上位者的忌讳。
看来,是他想得太乐观了。
清晖说的那些话,也可能是在提醒他……他已经惹了上位者的忌讳。
裴家,恐已是……大厦将倾之势。
这样想着,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落下。云森有些不忍,他劝慰道:“裴公也不必太过焦虑,既然我们已经心中有数,那就未必会走到最糟糕的结局。还有,长宁这些年一直忙忙碌碌的,我总觉得他好像在筹谋什么事情……你或许也可以跟他一起商讨商讨。”
裴修听了,兀自发呆了许久,连云森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没有察觉。
一阵风吹来,书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就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样……飘忽不定。
突然,他站起了身,高声喊道:“来人,给三公子发急报,让他速速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