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后背一僵，冷汗登时就流下来了。
他脸皮抽搐，转过头，用力挤出一个笑容，“这次我们主要是随机走访，来调研了解情况，没带什么慰问品，下次节日慰问再来看您。”
众人本以为老刘头会说些什么，没想到这次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回应。
这……
沉默震耳欲聋。
如果刚才的质问是老刘头扇出的第一个大嘴巴，现在的沉默就是反手抽响的第二个耳光。
一群人呼呼啦啦到老乡家里，又是拍照又是干嘛的，耽误人家做工，也不带东西，也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真当群众家里是自己家呢？
顾城老脸一红，感到脸疼。
为了让领导没那么尴尬，孙作成适时建议道。
“市长，到午饭的时间了，不如咱们去县宾馆用餐吧，史书记和杨县长都在等您。”
“不必麻烦，一会儿就近看看企业。回县里还得再来，加重基层负担，咱们就在乡镇食堂随便吃口工作餐就好，泡面也行。”
众人再次愣住了，就有些无语。
县宾馆早就做好了饭菜，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现在不去吃，改去吃别的，这就不加重基层负担了？
大成乡虽说企业不少，人口也多，但毕竟是边境小乡镇，乡政府规模很小，平时工作人员算上食堂阿姨和更夫2个人才15个人，这点儿刚吃完午饭。
现去买菜捯饬出二十多人的像样饭菜也费劲，不过节、不赶集，想凑十个大菜买都买不到。
就算煮二十多人的面条都没有那么大的锅，都得分几次煮一会儿。
而且，顾城也太不拿村长当干部了。
史仁和杨光大小也是副厅级干部，跟他平级。
人家都准备好陪餐了，他不理？
蔡晓楠劝道，“顾市长，大成乡条件简陋，没有像样的饭店，食堂阿姨这会儿可能也下班了，不如还是去县里吃，史书记和杨县长在等您呢。本来他们上午有会，没能陪您调研，就很过意不去，您得给他们一个表现机会啊！”
顾城摆摆手，“真不必，我这人没那么多讲究，一个馒头也是一餐，一碗面条也能对付，咱们就随便找地方吃一口就行。乡政府食堂要是坐不下，我们在院子里吃也是一样。”
“乡下空气这么好，我们也贴近贴近大自然。”
空气质量好吗？
到处都是矿企，山上光秃秃的。
尽管大多矿企停工了，只有个别顶风硬上、不知死活的企业仍在偷偷开工。
但光是常年被煤渣矿粉侵袭的空气都很要人命，随便一阵风，吹人一脸灰，出门一趟，回家人都重半斤。
他确定要在外面吃？
蔡晓楠还想再劝，凌云峰朝她摆摆手。
“蔡书记，还是听领导的吧。顾市长不是有官架子的人，向来亲民爱民，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顾城面色一沉，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凌云峰才没那么好心，他肯定是想看自己笑话。
可话已经说出去，他总不能自食其言，再打自己脸。
蔡晓楠会意，当即作出安排。
一行人去了矿区，进了一家比较大的面馆。
大厅里横七竖八摆着十几张方桌，稀稀拉拉几个人正在呼噜呼噜吃面。
蔡晓楠歉意地笑着，“真是不好意思了，顾市长，就他们家店面大一些，做饭也快一些，环境确实差……”
“没事……”顾城艰难地摆摆手。
凌云峰忍着笑意。
能不差吗？
这是矿工面馆，加蛋的一大碗面才7块钱。
顾城不就是想表现自己爱民如子吗？
安排！
凌云峰和蔡晓楠虽然没有什么私交，甚至话也没说过几句。
不过是在县委常委会打过几次交道。
但对她印象很好。
这女人很有想法，做事也有自己的原则，很对凌云峰脾性。
上次炸桥的事，蔡晓楠还站出来为他说了话。
几乎没多交待，蔡晓楠就明白了凌云峰的意思。
安排了这顿午餐。
矿工饭量大，面馆里有两口大锅一直在煮面，老板夫妻俩齐上阵，忙得汗流浃背。
因为顾城这些人的到来，他们还特意炒了几个家常菜，配上几种小咸菜，也别有风味。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是换换口味，别有风味。
对于顾城这样的公子哥来说，就很要命了。
尽管韩星宇帮他擦了擦油腻的桌椅，可他实在是不想坐下去。
太脏了，太脏了。
旁边的矿工像看怪物似的盯着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有的还把脚踩着板凳，还有的端着面碗蹲在门口吃。
到处都是臭气熏天的大蒜味、汗臭脚臭味，还有不知道什么的臭味。
面碗的碗沿掉了齿，也是脏呼呼油腻腻的，一看就是没消过毒。
循环使用的筷子，顾城根本就没打算用。
一次性方便筷子是那种最廉价的，一不小心就会掰断，顾城也不想用。
可既然来了面馆，这么好的话题，就算装样子他也得吃两口，让记者拍照大肆宣传。
尤其凌云峰还坐在他对面，对着他笑。
如果他不吃这面，这事马上就会传到京都，成为圈子里的笑料。
蔡晓楠热情地给顾城倒上茶水，“顾市长，这茶也不太好，就是矿工们平时喝的茶碎，辛苦您将就一下了。”
大成乡真的没有好饭馆吗？
还真有。
丁家村有贾强开的贾家大碗菜，现在改名叫晓荷饭庄了，不仅名字雅致，甩开贾强离婚、即将当副局长夫人的关翠荷，还把饭店里里外外重新装修了一番。
晓荷饭庄不远处就是谢灵秀开的农家乐，都在国道附近，离得不远。
蔡晓楠为什么要冒着得罪这位政坛新秀的风险，安排他吃面条呢？
因为她善。
她就看不得这种虚头巴脑的人。
嘴上说着“四不两直”，可哪里是不发通知、不打招呼、不听汇报、不用陪同接待了？
确实是直接前往基层和现场，可围着这老些陪同人员，走哪都要听汇报，拍照作秀，大肆宣传，演给谁看呢？
顾城嘴上说着没关系，可面是一点也不往嘴里进，跟那些八千万的演员演戏差不多，演好几集戏都没吃进去一口苹果。
凌云峰笑了笑，“顾市长不合胃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