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武言要么是个好脾气的,要么是个好心机的,瞧着恩加的母女三个人欺人的欺人,护短的护短,和稀泥的和稀泥,自己虽护着栗栗,也不曾见发了大脾气,大概也是忌惮着今天荣璋来恩加的目的。
若是在平时我也乐得瞧着,左右目前这架势,那个叫栗栗的姑娘也不至于再吃亏,但是今天不行,时机微妙,武婕妤如今要护着栗栗和她的娘,凭借的可不能仅仅是自己的身份,还要有“公平”二字,方得以后此间一事一行传出去大周不被人诟病!若是有一句半句大周皇妃仗势的话流出去,现在惶恐不能自安的百夷各部怕更是惊弓之鸟,难以安心归周的。
“娘娘这话什么意思?说我冤枉她不成?”横丽急了,月光下能看到脸红了一寸,全蕴在鼻翼两侧。
“那姑娘这话什么意思?怕本宫处事不公不成?”我亦是正色道。
“我……我……”不想我会直接问回去,横丽被我问住,一时语塞。
“你这丫头!怎么敢跟娘娘这样说话?!”卢夫人横秀一拽她妹妹衣裳,“还不赶快给娘娘道歉。这是大周的贤妃娘娘,怎么是咱们可以忤逆的?”
横秀夫人果然名不虚传,一赶上自己的家人些许受气,连我救了她女儿的因由都忘了,这话说得酸得很。
我一笑道:“道歉就不必了,也说不上什么忤逆不忤逆的话,横丽姑娘性格直爽,本宫不会往心里去的,只是事关婕妤姐姐侍女的清誉,本宫自然悬心。”
横丽不想道歉,被她姐姐一个眼神定在当场,不情不愿地来到我面前,福了福:“横丽是因为栗栗生气,语气重了些,并不是对娘娘的,娘娘恕罪。”
没有捡拾她的话,自走到朗月台一处石桌椅前坐下,我闲闲看着自己的指甲。
这边纳娜族长见我没有搭理她的女儿,也忙赔笑走过来:“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这小丫头一般见识,咱们就权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我着人送一小班管萧丝竹来,并送些酒菜,今日天气清爽,娘娘在此赏月可好?至于栗栗那丫头,既然娘娘开口,我们没有再难为的意思,放了她就是。”
我抬头瞧了瞧纳娜族长,笑道:“既然族长开口,自然没有不妥当的,只是婕妤姐姐身份高贵,乃是中山公主,大周皇妃,她的丫头同本宫的是一样的,若是真做了贼,自然要比常人处罚得更加严格,不过……若是被人诬陷,哪怕是被人误会,也要当场说清楚才好。本宫和婕妤姐姐都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尤其是本宫,沙子揉进去不一定会流眼泪,但沙子就一定会碎。”
我这话说的不气,纳娜族长也听得出来,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女儿,又看看了武婕妤并她身边站着的栗栗,转头站直身,向我道:“那依着娘娘的意思的要怎么样呢?”
我不说话,用手里的帕子掸了掸石桌上的浮尘,瞧见上面篆着貂蝉拜月的花纹,竟是惟妙惟肖,十分好看,只是年久,月亮的轮廓里崩掉了些石面,斑斑驳驳的,我捡了旁边的小石粒填进坑洼的地方。现在这石桌上的花纹看起来不大像貂蝉拜月,比较像貂蝉拜月饼。
“娘娘。”栗栗见我不语,跪下叩首道,“朋坞管事的可以证明,就是他告诉奴婢这些草小嫩,是不要了的,谁都可以随便采取。奴婢说的是实话,奴婢没有胆子请娘娘给奴婢做主,但若此事事关我家公主清誉,奴婢万死不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栗栗不断叩首在地,磕得石头都咚咚直响,一边铁锚忙拉住。
我心下微动,武婕妤的这个“前丫头”不仅美貌,还是个机灵的,听明白了我的意思。
“横丽小姐说栗栗偷了夜寻草,栗栗说她不是偷,是捡了弃之不要的,两厢说辞,没有佐证,无法分辨。既然这个朋坞管事的可以证明,那要不就……请来见见?”我向着纳娜族长道。
“娘娘圣明,这样一来,事情就清楚了。”纳娜族长拍手笑道,“来人啊,着人去朋坞家中,将他叫来。”
这边纳娜手下应声而去。
武婕妤和铁锚都是一愣,忙看向我。
我一笑,月色下微微摇头。
恩加山寨说大不大,说小也着实不小,请朋坞管事的来,用了不短不长一段时候。远远的只见两个纳娜手下的仆人带着一个身量不高却颇为孔武有力,一见便知是常年劳作的汉子快步走来,走得虎虎生风,好像前面便是校场一般。
三个人下了台阶,就有我和武婕妤的侍卫将朋坞管事的拦在了十步开外,不准近前。
“叩见贤妃娘娘,叩见婕妤娘娘。”朋坞管事的说起话来洪亮有声,听着颇像个“瓮”,只一敲便震耳欲聋。
“朋坞管事的,起来吧。”我道。
“朋坞拜见族长,二位小姐。”朋坞站起来又跪下,给纳娜和“二横”行礼。
“起来吧,娘娘们在这儿不用拜我们。”纳娜笑道,“朋坞啊,这么晚了召你来,是有件事情想问问你,你可说过……”
“是啊,这么晚了,还劳动管事的前来,朋坞管事家住在哪里?可远啊?”我打断了纳娜的话,准备先唠个家常。
朋坞愣了一下,似乎在想什么。
我眼中笑意一闪,这是来前儿把词儿都准备好了,一下子没得就说,现在得想想我的问题,一个关于自己家住哪儿的问题。
一旁武婕妤和铁锚都不好意思笑出声,忍着低头看石头,抬头看月亮。
“哦,哦,回娘娘,我家不远,就在一转弯那栋竹屋里,因为要看着山下的稻子,所以就住在这了。”朋坞笑道。
“哦,不远啊……那还好,不至于太过劳动。”我笑道。
“不劳动不劳动,这点路给我们干活的人不是路,来见娘娘,再远些也无妨。”朋坞嘿嘿笑着,双手不断在前胸不好意思地来回搓动。
“娘娘,天色不早了,咱们是不是早些问话?”一旁横秀向我道,怕我再问下去,朋坞的骨头都要酥了。
我点了点头:“问吧。”
“朋坞管事的我问你,可是你同栗栗说过这些夜寻草过于细嫩,不得用于筑堤,可由她采去自用的?”横秀向前走了一步,问朋坞道。
朋坞愣了一下,忽然双手挥动:“没有,没有,绝没有说过,属下奉命看管咱们寨子里的重要物资,怎么可以随便赠人?这个丫头说谎!属下没说过,没说过!”
“朋坞管事的,明明是你告诉我这些草是不要了的,怎么现在不承认了呢?”栗栗哭了,向前两步就要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