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后又换了一浴缸水,这次两人规矩一些了,林与幼帮程京宴刮胡子和洗头,莫名感觉,好像又回到了19区。
林与幼坐在浴缸边的小凳子上,用绵密的泡沫洗着他那头短发,随意地问:“你怎么不留狼尾了?”
“我没有留过狼尾,之前是没有钱剪头发,只能放任它不断变长。”才会变成狼尾。
但林与幼觉得狼尾好看,多有少年感啊,程京宴勾唇:“你想看,我就不剪发,继续让它留长。”
林与幼用满是泡沫的手,挠了挠他的下巴:“三少爷怎么这么惯着我呀~”
“惯着你,不好吗?”
林与幼说:“你这样,将来分开,我会舍不得的,以后再找男朋友,都会觉得不如你的。”
程京宴脸色冷了一下,搂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拽入浴缸,林与幼不满地惊叫:“喂!我的睡裙!”
程京宴直接将她的睡裙推到腰上,威胁地抵着她:“我弄你不够用力?成天想着离开我就算了,还要找别的男朋友?”
林与幼看着他,过了几秒,才笑着说:“你这两天,是回国了吧?回沪城,你家里,应该是不同意我跟你在一起吧。”
程京宴的神色敛了起来。
林与幼先用水把他头上的泡沫洗干净。
当然,不是用浴缸里的水,他们还要泡澡,洗头多脏啊。
“其实那天,你家里给你打电话,我在楼梯口听到了。”
林与幼轻声说着,程京宴听到了,眉心不由地蹙了一下。
虽然她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但可以从程京宴回答的话里推测出一二。
无非就是勒令他跟她分开。
这段时间,她拉着他,白日撒野,夜里狂欢,都是因为她觉得,他们马上要分开了,再不放肆,就来不及了。
又或者说,早在那通电话之前,早在知道他是程家三少爷的时候,林与幼就做好了分开的准备。
所以她才不想告诉他,自己是林与幼,反正说了也没用。
知知也好,林与幼也罢,都是高攀不上他的普通人。
她拍这么多照片,是因为她能留下的,也就只有他的照片。
林与幼想要装出轻描淡写、没什么所谓、玩够了就分开的潇洒样子:“分就分吧,跟你这段,我不亏,还挺刺激的。”
“说实话,我在遇到你之前,不是没想过恋爱结婚,但我认为这些都是次要的。”
这些是排在她为自己讨回四年前韧带受伤的公道后面,也排在她自己事业有成后面,更排在她将妈妈从林家接出来跟自己生活后面。
“但遇到你,我觉得,我可以放弃很多东西。”
可以为了他不被自己连累遇到危险,放弃继续向许枝梨和杨琼索要公道;也可以为了他想要,便决定在年纪轻轻的时候生一个他们的孩子。
“所以我还要谢谢你让我体验到这么刺激又绚丽的爱情,跟烟花似的,闪耀过就好了,我也不追求永恒。”
程京宴重复:“不追求永恒。”
“是啊,咱们萍水相逢,露水情缘,本来就是快乐就可以,追求什么永……永……”
程京宴的面容平静,静得好像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林与幼突然就说不下去了,想到他们这几个月来的点滴,终究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明知道他看不到,林与幼还是转身背对着他,半张脸埋在水里。
假的,刚才说的都是假的。
她真的好喜欢这个男人,好想跟他在一起一辈子。
一开始是喜欢他的陪伴,后来是喜欢他的外表,当她宁愿自己冒险赌命也不愿意将他出卖给那些人的时候,就是真喜欢上他这个人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和他也没那么多肌肤之亲,所以不是因为身份的光环,也不是因为肉体的羁绊,就是纯粹的,喜欢他这个人。
她喜欢这个在19区被她捡回去的小瞎子。
可他不是小瞎子,是程家的三少爷。
浴室持续了很久的安静,只有浴缸的水,潺潺波动的声音。
浴缸是恒温的,水温可以根据需求随意设置,泡上几小时都不会冷。
林与幼第一次见的时候,甚至觉得神奇,科技居然进步到这个地步。
看。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她以前连水用多了都心疼,从来没有放过一浴缸的水,更别说用这种单价好几个零的产品,而程京宴就觉得稀松平常。
他们的出身、生活、成长、接受的教育培养和定好的人生轨迹,都不一样,差距那么大,怎么可能善始善终?
这又不是童话故事。
而且哪怕是童话故事,灰姑娘最后之所以能王子修成正果,也是因为,灰姑娘本身就是贵族。
就像丑小鸭可以变成白天鹅,也是源于它本身就是白天鹅。
门第,阶级,是跨越不了的鸿沟,“君卧高台,我栖春山”,是他们最体面的结局。
林与幼越想越待不下去,喉咙里苦涩得要命,想要起身离开浴室,自己去静一静。
程京宴在听到水声,感觉她要走时,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回来:“自言自语那么多,就不想听我的答案?”
林与幼不想听,她的眼泪要憋不住了,胡乱推开他。
她身上滑不溜揪,程京宴差点被她挣脱,好不容易才把她按在自己怀里,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选你”,让她僵住。
程京宴沉声:“知知,我说会娶你,就是会娶你的。”
“……程京宴你这个王八蛋别哄我了。”林与幼都做好了分开的准备,他再哄下去,她又要当真了。
程京宴无缘无故被骂了一句也不生气,“他们不肯是他们的事,我愿意就可以了。”
林与幼眼泪砸在他的胳膊上,说不出话。
程京宴吻着她的眼睛,含去她的泪:“你为什么不满20岁?还差几个月,你要是满了多好,我们就可以去领结婚证了,那样你就知道,我真的,没想要离开你。”
没想要离开。
林与幼还是沉沦进去了。
每次他一哄,她就相信。
她破涕为笑:“不止领结婚证,我还要办婚礼的。”
“办。”
“我要穿红色的婚服,要盖红盖头,我小时候看的电视剧,出嫁都是盖红盖头的。”
“盖。”
“那你会骑马吗?电视里结婚,新娘子坐轿子,新郎官骑白马。”
“骑。”
她的要求他都答应,林与幼好像真的看到了他们结婚的那一天,自己把自己感动得眼泪吧嗒吧嗒掉,程京宴都擦不完。
“别哭了,省着点眼泪,结婚那天再哭,行不行?”
林与幼情绪波动得厉害:“程京宴,我们要泡皱了,我们擦干回卧室吧,我想再跟我两天不见的‘朋友’接触解除。”
但等真的接触上时候,她就不想接触了,可那会儿已经由不得她了,她只能支离破碎地喊他:“程京宴,程京宴……”
程京宴真的想问,她怎么每次都把他的名字,喊得跟猫叫似的。
……
第二天他们又睡到接近中午才起。
两顿凑成一顿吃,吃完又窝在被子里看电影。
林与幼又为程京宴转述剧情,告诉他,上一章描述的裙号,不小心漏了个数字,六饿珊是,是是是,六久。这个才对。
程京宴捏捏她的手指:“嗯,还想看什么,快点看,可能明天就没机会了。”
林与幼仰起头,眨眨眼:“嗯?为什么?”
程京宴笑:“因为我们又要过苦日子了。”
他要为他的忤逆,承担后果——程家停了他所有经济,放逐他在异国他乡,自生自灭④。
林与幼听完也不在意:“有多苦啊?有我们在19区那段日子那么苦吗?”
“差不多。”
“那还好啊。”林与幼反而有点高兴,“又要换我养你了?那你又要入赘给我了。”
程家认定程京宴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苦,也认定知知是贪图程京宴的钱财,所以他们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逼迫他们分手。
直接停了程京宴所有的银行卡,也放话不准他那些朋友接济他,甚至连小楼的房子都不让他们住,哪怕是他们收拾了行李离开,也不能带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林与幼第一次见识到程夫人的狠,才明白这世上的妈妈的性格各有不同,像她妈妈,就过分软弱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程京宴被林与幼牵着走了好一段路,才想起来问。
“回19区啊。”
程京宴顿步,眉梢微挑:“回19区做什么?”
“我们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吧。”林与幼还不想当流浪汉呢。
“19区太混乱,不安全,我重新租了房子,在大卫街区。”
林与幼讶然:“你还有钱租房子?”
程京宴好笑:“你真以为我一穷二白了?”他还是有一点钱的,“只是暂时不能带你去塞纳河游船。”
不能就不能,反正河就在那里,又不会跑,以后有钱再去。
程京宴租的房子是普通的民居,周遭设施齐全,很是不错。
只是那个白人房东看林与幼的眼神,让她觉得不舒服。
她本想跟程京宴说换个房子,但转念一想,房东又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忍这一时半会儿就好了,毕竟重新找房子也挺麻烦的,便没说。
而忍下这个隐患,终于是在后来一个夜里,爆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