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京宴不信虞美人不知道林与幼去了哪里。
但她摆明了不肯说实话。
程京宴手里攥紧了林与幼的手链。
他清楚地记得,他将这条手链戴到她的手腕的时候,女人眉眼间那又惊又喜的模样。
那天林与幼帮一对从乡下来的老夫妻拍婚纱照,说希望她和她的先生,也能像老夫妻那样,白头到老。
他当时听到了,对她说,与其向别人许愿,不如向他许愿。
他当时说得很认真,他真的有跟她白头到老的打算,从他们领证那天起,他就没想过要分开。
林与幼却好像一直抱着,他们的婚姻只是暂时的,迟早会离的念头,他还因为她总是做着离婚的准备,有些生她的气。
但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给足了她安全感,给足了她可以白头到老的信心,没在她面前表现得那么在乎“枝枝”,仿佛在他心里“枝枝”第一她第二,那她也不会总觉得他们不长久。
说到底,是他们阴差阳错,没有一个好开始,她以“枝枝”的替身的身份跟他在一起,她自然不会觉得,他有多爱她。
是他没让她相信,哪怕丢丢是她跟别的男人的孩子,他也会视如己出,还是会喜欢她和她结婚,否则她现在,也不会一走了之。
程京宴闷声咳嗽起来。
加上新加坡那一天半的来回,他到现在已经整整六天没有休息好,从几天前开始,他就有些不舒服,这会儿无声的情绪在胸腔里汹涌,更觉得眼前闪闪烁烁,有些发黑。
他让手下去把虞美人带过来,自己坐在大石头上,靠着树,阖上眼,眼皮持续发热。
手下把虞美人和应如许都带来了:“宴总。”
程京宴还闭着眼没反应,手下不确定他是否在想事情,安静了一阵子,却见他还是没有睁眼。
手下走近了几步:“宴总?”
应如许看了两眼,直接说:“叫不醒的,别叫了,他晕了。”
几个手下吓了一跳:“宴总?宴总!”
应如许无语了,挣开押着他的手下,走到程京宴身边,抓起他的手把脉。
“哦,奔波劳累休息不够,心情压抑郁结在胸,风吹日晒受寒着凉,还有点发烧,也还好,三十八九度的样子,死不了。”
手下:“……”
这叫还好??
马上送急救好吗!!
这可是沪城程家的三少爷,程氏资本的总裁啊!身体别提多矜贵了!
几个手下立刻就要将程京宴抬走,虞美人看不下去,吐掉嘴里叼着一根嫩草杆子,直接说。
“等你们送到医院,他就得从三十九烧到四十九了,就近原则懂不懂啊?抬到医馆去啊,这儿有现成的医生呢。”
“他会吗?”手下哪敢把程京宴交给赤脚大夫啊。
虞美人玩味儿地笑了笑:“他不会?他要不是当年失了智,非要跟我私奔,这会儿挂号费都得千把块了。”
专家中的专家。
应如许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手下将信将疑地把程京宴抬去了医馆,应如许给他扎针输液,好在烧退了,他也在傍晚时分醒来了。
岛上的条件一般,所谓医馆,也只是一座土块砌成的房子,前面是看病的,后面是应如许的私人住处。
程京宴睁开眼,看到虞美人在调整他的输液瓶,见他醒来,她也没说什么。
程京宴坐了起来,眉目依旧冷淡,却是说:“我想起你了。”
他起初只是觉得她有点眼熟,刚才记起来,“你是之前跟程斯以在一起过的那个女人吧。”
那个被程夫人棒打鸳鸯分开的女人,棉棉。
虞美人倒是也没否认:“程三少爷记忆力真不错,当年我们也就是在老宅匆匆见了一面,没想到你还认得我。”
毕竟他这辈子,也就见程斯以那么狼狈一次,很难不记得。
程京宴脑袋还有些重,半阖着眼皮说:“那个女人,是我的妻子,孩子也是我的,我们之间出了一些误会,我们跟你和程斯以,不是一样。”
夫妻啊……虞美人倒是没想到他们是这个关系。
她双手环胸,随意地靠在后面的墙上,淡道:“你们程家当年羞辱我也是够够的,就算你们是夫妻,有误会,那又怎么样?我又凭什么帮你?”
程京宴看了眼输液瓶,已经完了,他自己拆掉针头,语气也是无波无澜:“我也不会看在你和程斯以有过一段的份上,就对你气些,你再不说,我就动手了——来人。”
他的手下一直守在外面,他平淡的语气落下,他们就直接暴力拿下应如许。
应如许没反抗,只是莫名笑了一下,虞美人的脸色变了一变:“他刚救了你,你这样不合适吧?”
程京宴从没说过自己是知恩图报的好人。
他耐心有限,无论用什么方式,他只想立刻,马上,知道林与幼和丢丢,现在在哪里?
“你跟你二哥真的完全不一样,他才不会这样……行了,放开他,别那样扭着他,他的手臂有旧疾。”虞美人认输了。
程京宴抬了下手,手下就放开应如许,应如许也若无其事地继续捣鼓药材。
虞美人随手开了窗,点了根烟,医馆后面是一片荒地,夜里没有光线,野草丛被黑暗扭曲成怪物的形状,张牙舞爪的。
“她和她弟弟摔下陷阱,小腿骨折了。”
程京宴呼吸一滞。
“他,”指应如许,“摸出她腿上原来就有旧伤,这个骨折如果不好好医治的话,可能以后走路都会跛脚,我们岛上条件有限,所以我找了一艘渔船,把她送到小夏威夷岛,那边有医院能治。”
程京宴信她这次说的是实话。
他直接下床,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虞美人说:“你替我给你二哥带句话吧,就说——对不起,当年是我对不起他。但别跟他说我现在是这样的,他要问我,你就说,我在夏威夷,吹海风,晒太阳,泡美男。”
程京宴脚步没停:“没兴趣当你们的传话筒。”
虞美人有些失落,但也点头,行吧,那就别让他再听到她的消息了,他也不见得想知道。
程京宴等人上了快艇,连夜追去小夏威夷岛。
虞美人站在海边,看着他们远去,神情孤独。
应如许无声无息走到她身边,语气随意:“还忘不掉的话,就回去找他吧。”
虞美人发了会儿呆,摇头:“我说了,我这辈子跟你过,我辜负他了,总不能连你也辜负了。”
林与幼走了,程京宴也走了,不速之都走了,明天天亮,小岛又会恢复过去的平静。
他们是茫茫大海的中转站,是贫穷落后的第三世界,终其一生,都不会与那位程二少爷有任何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