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洛都城南石炭场。
虞世学和陈星二人正在仔细盘点账目,前几日明相忽然命建筑总公司找他建立少学,钱叫他自己出。
“先生,总共是二百一十二万三千四百五十六钱。”
虞世学微微颔首,这个数字和他算得一致,这小子术算一道的确极有天赋。
“取二升米,回吧。”
陈星兴高采烈地行礼致谢后,便走了,娘亲该等着急了。
虞世学微微叹了口气,这俩月积攒了二百多万钱委实不少了,但要盖少学还是不够,尤其还要预留中学的地,四五十亩总还是要的。
前两天他专门去河南尹及附属洛东洛西二县查了户籍资料,虽略有出入,但洛都总共户口超过十八万,百余万口。
户分五等,二等及以上一万二千余户,这些人家肯定是能上得起学的。三等户近三万六千,这些户中只要想上也能上得起学。
四五等户家孩童都得帮着家里谋生计,就算不收学费,也至多半工半读才行。
虞世学看着手中麻纸上的统计数据,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如果不收学费,就得朝廷拨款,可朝廷财政拮据,至少两三年内是没钱办学的。
可若是收取学费,四五等户肯定是上不了学的。
直接去洛东考场最经济实用,但距离略远,也不方便贫寒之家的孩子半工半读。
征地、校舍、学费、人数、距离、生计,方方面面的要素相互交织,相互矛盾,叫人实难抉择。
实在不行,只能去请示明相了,总归不能为个人面子和前程叫这事儿拖沓了。
“世学兄,你果然还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虞世学有些无奈,王兴平那个家伙又来粘他了。
王兴平吩咐长随在马车上等候,自己提着灯笼,小心地穿过石炭场,进入小屋。
“你说你非要住在这等地方,叫客人都不好拜访你。”
“兴平兄不还是折节而至了么?”
虞世学也未给他倒茶,看着王兴平用自带的水壶饮了一口,笑道:“可是联名上书的事?”
王兴平想起今日午后内阁门前那场壮观的尴尬,不由苦笑道:“陛下已经班师回朝了。”
虞世学微微一愕:“这么快?怎一点消息都没透出?这一仗怎算都是赢了,怎地连凯旋大典都不做的么?”
王兴平有些魂不守舍地道:“今日我在文汇楼吃酒,忽然听闻,红毛夷炮击广陵。”
虞世学微微色变,皱眉细细问明细节,当即神色沉凝起来:“此事突破朝廷底线了,朝廷一定会有激烈反应。”
王兴平闻言愈发魂不守舍:“果真动了刀兵,我等江东士子如何自处?”
虞世学见他这副心焦的模样,只能劝慰道:“明相当是能劝住陛下莫要殃及无辜的。”
王兴平却不敢放心,江东大族盘根错节,他又长期科举洛都,谁知此次是何章程。
“兴平兄,江东能说得上话的,总还是有几个头脑清醒的,果真决心悖逆,也要先韬光养晦,主动对朝廷俯首缓颊,以为麻痹。
如此昏招,当是某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自作主张,以为这样可以给朝廷施加压力,动摇朝廷权威。
况且,能勾结红毛夷的,必定是掌握海贸的那几族,王氏当不会牵扯其中。”
江东外海贸易,七成掌握在吴郡手里,会稽郡三成,丹阳、庐江、九江、豫章四郡根本无法染指,只能供货。
听他这般分说,王兴平惊魂稍稍安定了几分。他最怕的就是江东反了,朝廷直接把他砍了祭旗。其次便是王氏掺和了其中。
“兴平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氏若未参与,应尽速公开与逆贼切割!”
王兴平皱眉道:“朝廷果真会动刀兵么?”
虞世学见这家伙仍心存侥幸,沉声道:“陛下连心心念念的北燕都不管了,你以为所为何来?”
便是皇帝本来就对北燕骑虎难下,忽然出了广陵这档子破事,正好顺坡下驴直接班师,但绝不会因此就轻饶了江东。
王兴平面色微微发白,又拿起水壶灌了一口,又道:“朝廷若是用兵,果真逼反了江东又当如何?”
虞世学断然道:“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平叛。”
便是运河不修了,也不能放任江东真割据了。
王兴平微微一颤,默然不语。
“朝廷一旦发兵南下,想要顺利返乡都不可能。你若实在放心不下,便寻个旮旯隐姓埋名,等局势明朗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王兴平苦涩一笑,他现在其实真想立刻返乡问个清楚明白。
若是王氏完了,他不仅前程完了,一辈子都要惶惶不可终日。
“兴平兄,眼下能做的,就是尽速修书一封,赶在朝廷大军南下前送至家中,叫族里尽速表态。”
王兴平压下心中惶惑与不安,道:“容我三思。”
“若是留在洛都,这些时日切记要独善其身,尤其要与吴郡、会稽士子划清界限,这二郡要灭几族可是难说得很,切莫被其蛊惑行差踏错了。”王兴平闻言心中一凛,刚才在文汇楼听闻此事时,江东士子可是一片哗然,说不定真会串联起来做些什么。
送走了魂不守舍的王兴平,回到里屋,虞世学简单洗漱一番,躺在硬木床上,闻着四周习以为常的石炭味,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出了这么大的事,明相肯定没工夫操持少学的事了,咬着牙也得自己办妥。
“世学兄,大事不好了,朝廷连夜发兵了!”
迷迷糊糊间,只听外面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虞世学陡然一惊,起身回了回神,不由有些无奈,起身穿衣去迎。
王兴平踉跄着跑了回来,告知了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心中最后的侥幸荡然无存,王兴平彻底乱了方寸。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皇帝果真动了真火,直接下令大开杀戒也是寻常。
管你有没有勾结外敌,反正已经动刀子了,看不顺眼的一并砍了。
惊闻如此消息,虞世学也感觉有些发麻,强自镇定,思索了一下,才宽慰道:
“大军都在北疆前线,陛下回得如此操切,定是只带了少量铁骑。洛都这里只有留守的右龙武卫三万大军,这个兵力南下,威慑有余,全面占领江东却是万万不够的。朝廷肯定是不想真逼反了江东的,定不会大开杀戒殃及无辜。”
听他分说得如此合情合理,王兴平双手仍止不住颤抖。
“兴平兄,祸兮福之所倚,朝廷既已出兵,没有勾结红毛夷的,必须尽速表态,王氏只要没有行差踏错,反倒能更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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