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璈走出王家摇摇欲坠的大门,看到的就是桑枝夏略显无措的后脑勺。她手抬在半空抓了一把子空气,前方是徐三叔朝家狂冲而去一骑绝尘的背影。“嗐。”桑枝夏啧了一声,歪头看徐璈:“三叔回去看到嫣然脸上的伤,不会再跑回来跟人干仗吧”徐璈一脸了然,摇头说:“不会。”“三叔的性子没火爆到这种程度,没有人在边上先动手的话,他最多就是提笔多骂几张纸。”尽管他在纸笔上尽情宣泄的怒气王家人一个字都看不懂,不过这股子邪火能撒出去也不是不行。桑枝夏不明觉厉地啊了一声,正准备说打道回府,先前那只霹雳打人的手就被徐璈抓住了。掌心手背转了一圈,徐璈在桑枝夏充斥满疑惑的目光中叹道:“手疼吗”王家嫂子的脸一左一右是彻底肿成了猪头,高肿起来的眼角压得眼皮子都掀不全乎,迫使满满的恶意都压回去不少。两个嘴巴子把人抽成这样,手疼不疼桑枝夏没想到他关注的重点能歪曲到这份儿上,怔愣一刹把手抽回来,哑然失笑:“刚打的时候有点儿麻,现在都没事儿了。”徐璈缓缓呼出一口气:“不疼就行,回去我弄点儿热水给你捂一捂。”他低头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心,再回想起桑枝夏抽人时的神勇,失笑道:“我还是头次见你恼成这样,也是第一次见你动手打人。”“刚才怎么拦着不让我替你动手”桑枝夏斜眼看他:“你好意思跟个妇道人家动手么”不是瞧不起徐璈的战斗力,单纯只是觉得徐璈除非是被真的惹急了,否则很难做得出这样的事儿。她甩了甩自己隐隐发麻的手腕,心不在焉地说:“我是第一次动手,又不是不会动手。”“我以前被欺负的时候都是自己打回去的,这种程度的斗殴我可不怵谁。”徐璈闻声眸色无声一闪,眉心拧出了个不明显的褶皱。“你在桑家时常受欺负”桑枝夏嘴角的嘲色微凝,在徐璈看不到的角度眼神迅速扑闪,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地说:“弱就要挨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走吧,回家。”徐璈看着她大步远去的背影,抿紧的唇角无声下压,抬脚追上去的时候语气却无半点变化。“枝枝,你等等我。”来的时候怒火冲天,回去的时候连扑面的冷风都香甜了不少。果然如徐璈所料,徐三叔看到徐嫣然的脸以后的确是非常恼火,甚至在懊恼自己为何没跟着桑枝夏一起糊王家婆媳两个嘴巴子。他嘀嘀咕咕地骂了一阵儿还觉不解气,一裹冷风冲进屋里,好男不跟女斗的怒火喷薄而出,沾满了墨水的笔尖在纸上滑得稀里哗啦的,字字含怒不可泄,字里行间都是没抽回去的磅礴愤怒。桑枝夏叹为观止地冲着徐璈竖起了大拇指:“牛。”这波预判简直满分!徐璈含蓄勾唇,看到捂着脸龇牙吸气的徐明阳和蹲着抽鼻子徐明煦,走过去大手在他们的脑袋上各自摸了一把。“勇气可嘉少些智谋,不过也不错了。”桑枝夏敲了徐明阳的脑门一下,抱着胳膊说:“打不过就跑,先脱身再找机会,不要傻乎乎挨揍,知道吗”徐明阳抽了抽气忍着疼,小狼崽似的梗起了脖子问:“跑掉不敢应战,岂不是很没有男子气概”“男子气概”桑枝夏好笑地啧了一声,玩味道:“那你是觉得一时打不过跑路丢人,还是逞强跟人硬刚被揍丢人”“傻小子,那不叫丢了男子气概无用逃跑,那叫暂时避其锋芒静待良机,养精蓄锐是撤退战略,懂吗”“再说了,被欺负了为什么不回家叫大人今日是你和嫣然都挺厉害的护住了明煦和锦惜,可要是招惹你们的是比王家小子更厉害的人,你和嫣然也占不到好处怎么办带着两个小的在原地挨揍”徐明阳茫然的张大嘴显然不知该如何接话,桑枝夏弯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你还没长大呢,有些麻烦就是要回家叫大人的,往后再遇上这样的事儿,别管人家怎么说的,扭头就往家里跑,在你能自己打回去之前,还手这事儿你大哥会做,记住了”徐明阳扭头朝着徐璈看了一眼,徐璈不置可否地颔首:“你大嫂说得对。”徐明阳似懂非懂地连连点头。徐明煦也跟着认认真真地掰手指头:“那我以后大声叫大哥!”大哥厉害能打好多个!“话是这么说,可你们也不能仗着有人撑腰就去无故招惹别人。”徐二婶无奈一叹,拍了拍徐明阳小小的肩膀说:“不能欺负别人家的孩子,否则就跟王家的那两个浑小子没区别了,知道吗”徐明阳和徐明煦小鸡啄米似的认真点头,桑枝夏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朝着屋里看了一眼,小声说:“二婶,我婆婆和三婶呢还恼呢”“怎么可能不恼”徐二婶叹了口气:“嫣然的伤最重,锦惜虽是被护着,可手上脸上也有剐蹭,娇滴滴的小姑娘遭了这么一番罪,为娘的看了怎么可能不心疼”万幸桑枝夏把落在徐嫣然脸上的耳光抽回去了,不然想想更是来气!徐二婶在针线一道手艺出众,靠着指点村里妇人的闲暇,也耳听了不少村里的闲言。她飞快地朝着屋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今日几个小的这口气算是出了,可王家人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往后也不可掉以轻心。”“我听说王大锤是个混不吝的,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手里揽了张罗,明面上的倒是不怕,暗地里的中伤却不好说,都各自警醒着些,别大意了。”结仇最怕王家这种不讲道理的。没底线没格调,蛮横虚伪还软弱。这样的人家关上门全家挑拣不出二两重的傲骨,手底下的腌臜龌龊却是另有其道。徐二婶的提醒不无道理。徐璈想了想,说:“这几日让几个小的都在家养养,外头的我会留意的。”英勇反抗进而负伤的几小只,就此安安分分在家养伤读书,一切如常看起来这事儿好像也就是这么过去了。六日后,夜半三分。照常前来查看炕道的徐璈走到暖棚前,注意到地上泥泞杂乱的脚印,眼底残存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随之缓缓覆上凝结的是冷冷的寒霜。死一样的沉默持续半晌,徐璈舌根咬住侧颚的软肉磨了磨,噙着一抹刺骨的冷笑转身融入了夜色。....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