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东急匆匆跑到公园门口，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份盒饭。
他拿出一盒，在竹竿男脸前晃了晃，竹竿男眼睛没睁开，鼻子先嗅了出去。
“番茄鸡蛋盖饭，今天番茄放的有点多，鸡蛋少了。”竹竿男仍然闭着眼睛，轻轻晃着脑袋：“不怪他，这几天的番茄等蔬菜普遍降价，今年的农民不容易啊。”
周卫东像看傻子一样，仅凭鼻子闻，就知道鸡蛋少了，还能因为市场菜价，联想到民生。
足以看出，竹竿男经常混迹在公园，很是了解，大到每天的招聘会，小到公园门口的各个摊贩。
“给我吃的？”竹竿男终于睁开眼，瞥了一下。
“对，请你吃的。”周卫东把饭盒放在他面前，然后打开自己的先吃了起来。
竹竿男意外的没有去拿，而是反问了一句：“为什么？”
周卫东略感惊讶，喝水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气。
“需要理由吗？咱俩不过萍水相逢，过了今天谁他妈认识谁，我想图你什么，也图不了啊。”
竹竿男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像个高中毕业生，虽然你年龄不大，但却比同龄人多了那么一丝丝内敛。”竹竿男捏住两根手指，只露出一丝缝隙：“就那么一丝丝。”
周卫东笑了：“你也不像燕京毕业的。”
“好，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我可以告诉你，前提是…”
周卫东抢过话：“前提是，我请你吃了饭，但你并不欠我的。”
竹竿男没有否认的点点头，周卫东先是做了自我介绍，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他叫邓硕，的确是燕京大学毕业的，毕业后分到老家市政府工作，按照正常来讲，以他的学历，本该一路青云直上，可他这个人吧，用他自己的话说，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不出意外的，他得罪了人，被调配到某个国营工厂工作，结果可想而知，氛围和官场几乎差不多。
他只想做点实事，可惜那种氛围下，大家都在忙着阿谀奉承，不思进取，他是看透了，每天过着郁郁不得志的生活。
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逐渐活跃起来，他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自己还有着大把的青春时光，怎么能荒废在厂子里呢，随即冲冠一怒辞职下海。
邓硕扒着米饭，唔哝着说：“等着吧，就他们那种落后的管理，根本无法满足市场的需求，不出两年，大部分国营厂将被市场经济主导下的私营企业代替掉，你信不信？”
周卫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个乡下小子，对于邓硕所说的，他甚至没有概念。
但仅仅在一年后，邓硕的预言便成了真，因为各种原因，全国开始出现下岗潮。
“周卫东，因为你的年龄和经历，导致思维受限，你现在更应该要去做的，是学习。”
周卫东被说的有些茫然，邓硕继续说道：“我说的学习，可不是去啃那些数学物理的书本，而是学习社会管理经验，甚至包括政策。”
“你初入社会，对很多事了解的不透彻，现在的社会情况变化太快了，几乎一天一个政策，如果你不跟着政策走，或者走在政策前头，你不会做大。”
邓硕指向那些疯狂的求职者：“再如果，就像他们那样，只是单纯为了找一份工作，养家糊口便满足了，那你这辈子一定不会有出息。”
听着邓硕的话，周卫东混沌了一上午的脑袋，似乎在慢慢豁然开朗，变大，变宽，变深，像大海一样。
“不吃是吧，别浪费。”
周卫东眼看着饭盒被抢走，内心无语，他心想，这家伙说的一套一套的，显得牛逼哄哄的，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不照样比谁吃的都欢。
“邓硕哥…”
邓硕立马打断：“别喊哥，总觉得跟欠你什么似的。”
周卫东被噎了一下：“那，邓硕，我想问，你准备找什么工作？”
看他对招聘现场这么了解，一定没少晃悠，那么多工作，就没有合适的？
“我？”邓硕抹抹嘴：“我想找个管理方面的工作，最起码得是总经理级别的。”
周卫东撇撇嘴，以邓硕的学历进到大公司，确实没有问题，关键他这要求也太高了，上去就要当总经理，他是真有这个实力？还是自信过头啊？
“一定不好找吧。”周卫东随口问道。
邓硕躺在草地上，满足的摸摸肚皮：“所以，我在等一个伯乐。”
周卫东有些无奈，这人活得也太洒脱了些。
“邓硕。”
听到呼喊声，周卫东抬头看去，公园门口有一位靓丽的女性，推着自行车，正朝这边挥手。
周卫东一脸狐疑的，看向起身的邓硕。
“用一个时髦的词，我马子。”邓硕说了一句，便没有任何留恋的走了，留下张着嘴巴的周卫东。
周卫东再一次被震惊到，明明一副落魄的乞丐形象，竟然还他妈有女人，关键还挺好看，天理何在？
收回视线，周卫东把注意力放在手抄本上，上面记录的全是招工信息，他仔细的看着，将一些自己满意，又符合条件的圈了出来，等明天再按照地址去应聘。
为了多点选择，又买了几份广城人才信息报，看着摊位上各种报纸，忽然想起邓硕的话，他又加了两毛钱，买了份广城日报，上面有广城近期的政策和发展情况。
钟灵是在两个小时后来的，太阳已经西斜，她站在昏黄的落日下，美丽动人。
“了解的怎么样啊？傻小子。”
“你看。”周卫东把一天的成果拿给她看：“我都抄下来了，差不多圈了十几家，明天我准备过去看看。”
钟灵接过，慢慢的看起来，上面几家还挺不错，新开的公司正在大量招人，工资也还可以，就是最后两家？
钟灵轻轻皱眉：“怎么还有服务员和送货？”
周卫东解释说：“如果上面的应聘不成功，我就准备去给人送货。”
原以为能很轻松的找到理想工作，可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工作是有，都是些基础工作，只能说裹住温饱，没什么发展的前景。
但现在的周卫东不能要求那么多，他必须先生存下来。
钟灵不太满意：“现场有了解吗？”
“有，看中了好几家，但人家对我不太满意，都说考虑考虑。”
“那就是没戏了。”钟灵打量了一下周卫东：“嗯，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