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掌柜?”楼似玉惊讶地看着他,“你也来了?”
“是,应曹老爷的邀来吃个寿酒。”木羲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曹夫人,一并行了礼才道,“楼掌柜借一步说话可好?”
曹夫人示意家奴将门口给守住,然后戒备地盯着她看。楼似玉无奈,引着木羲往旁边角落走了两步,低声问:“扫帚,什么情况啊?”
“菜里有毒,咱们这些妖怪吃着没事,但凡人哪里受得住?包括那几个上清司的人,统统都倒了。”木掌柜担忧地看着她,“这事儿可大了,上清司那几个人里头,有一个官拜荒州通判,眼下也送去医馆了。”
楼似玉眼前一黑,慌忙扶住旁边的墙,欲哭无泪地道:“这是谁给我惹事啊?我好不容易接个流水宴,还来这么一出?”
“目前我也摸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您得有个准备,接下来的日子,怕是很不好过了。”
荒州通判,此等大官在浮玉县出事,别说是她,就连宋立言也不会好过。楼似玉脸色发青,飞快地转着眼珠子想办法,但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曹府大门口就响起了兵甲碰撞的声音。
“奉命捉拿嫌犯。”霍良将文书递给了曹夫人,然后径直朝她这边走过来。
楼似玉叹了口气,迎上他轻笑道:“霍捕头,咱们又见面了。”
霍良甚是无奈地压低声音:“若是可以,在下也不想来见掌柜的,但医馆那边已经出了人命,还请掌柜的与栈里的其他人都随在下走一趟。”
认命地将手伸进他递来的绳结里,楼似玉抖了袖子将绳子盖住,眨眼道:“好歹朋友一场,咱们走个小路去县衙如何?”
知她是向来要颜面和名声的,霍良一脸正气地看看四周,然后偷偷点了点头。
几个时辰前还热闹非凡的曹府,如今却是一片兵荒马乱。楼似玉与其余众人一并被从后门带走,曹夫人乘了马车跟着,直到将他们送进大牢,才愤恨地去衙门递了状纸,等着开审。
“这人一倒霉,还真是什么祸都得遭。”楼似玉在牢房里坐下,朝着霍良摊手,“做个饭而已,竟还能遇见这种事。”
“大人已经带着人去曹府了,想必不久便会出结果。”霍良递了碗水给她,“掌柜的耐心等等。”
楼似玉接过碗,略微惊奇地问:“捕头相信奴家与此事无关?”
霍良点头:“以在下对掌柜的了解,你赚钱还来不及,如何会自断后路?掌灯栈承的宴席出了问题,对掌柜的没有半分好处。”
感动地咬唇,楼似玉把水当酒似的豪饮了,还冲他倒了倒碗底:“能得霍捕头这样的朋友,是奴家之幸。”
霍良失笑,又敛住表情道:“但不是在下有意吓唬,送去医馆救治的人情况都不太好,在下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五个人咽了气,掌柜的要做好准备。”
心里一凉,楼似玉很想哭:“不会吧?”
死一个人都够她吃一壶的了,眼下一死死五个,而且还有可能后头的全部得死……这一笔命案砸下来,就算她是无辜的,栈怕是也开不成了。
旁边的几个人都有些紧张,李小二更是激动,直接吐了口白沫倒在了地上。
“小二?”钱厨子一把扶起他。
楼似玉吓了一跳,慌忙蹲下来翻了翻他的眼皮,紧着嗓子问:“你们还有谁在曹府吃了东西?”
般春和钱厨子都慌忙摇头,只林梨花弱弱地举起手:“我吃了鸡腿。”
霍良皱眉道:“快送他去医馆看看,这位姑娘也一并去吧?”
“不用。”楼似玉摆手,“让他在这儿休息便好。捕头若是有空,不妨去一趟掌灯栈,一楼的房里有个装傻充愣的大夫,应该是能救人,可以把他扔去医馆。”
霍良应下,又觉得奇怪:“这小二都这样了,真的不用去看看?”
“没事的,有我在呢。”楼似玉送他出去,自个儿老实地将牢门上了锁,然后返身回去。
霍良看了看她,疑惑地往外走,顺路吩咐了几个狱卒多给他们的牢房一点照顾。
“掌柜的,小二哥这都昏过去了。”般春有些焦急,摸了摸李小二的额头,只觉得触手生凉。
“你俩去看着外头的狱卒。”楼似玉将李小二从钱厨子手里接过来,朝他和般春努了努嘴,“别让他们瞧见我。”
钱厨子不解,但倒是听话地去牢门边站着。般春也跟着过去,但忍不住好奇地回头看。
楼似玉将李小二平放在地上,伸手覆上他的心口,闭目凝神,看起来像是在探他心跳,但仔细一看,她手心里却有淡淡的红光冒出来。
什么东西?般春吓得用力地揉了揉眼,回头再看,一切却又正常,哪有什么光?
楼掌柜轻按了两下,李小二皱着眉突然撑起身子,往旁边呕吐出秽物来。
“噫……”嫌弃地捂着鼻子跳开,楼似玉连忙朝外头喊,“有人吐啦,劳烦来收拾收拾,这怎么站人呐?”
牢门打开,狱卒捂着鼻子进来看了看,拿煤灰来盖住用稻草裹走,朝她笑道:“委屈掌柜的,先将就将就。”
狱卒的态度能这么好,楼似玉实在受宠若惊,连忙回他一礼,又与他塞了点银子,小声问:“咱们今日是出不去了吧?天也凉了,劳烦大人送几床被子来可好?”
“好说好说。”狱卒接了银子就去了,没一会儿不但送来被子,还给她在旁边用长凳和木板搭了个床,甚至送来了三菜一汤。
“咱们进的这是大牢吗?”般春抓着被子不敢置信地小声道,“我之前听人说牢里的人可凶了,谁进来都得脱两层皮,轮到咱们,怎么还给送吃的?”
楼似玉想了想,道:“许是霍捕头帮了点忙。”
“那捕头看起来不像个好人。”林梨花夹着菜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道,“老盯着咱们掌柜的看。”
“瞎说什么?”楼似玉啐她一口,“这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人家能在你落难的时候伸把手,已经是好人中的好人了,你还编排人家?”
林梨花一噎,咳嗽着拍了拍自个儿的心口,刚想说话,就听见牢门上的锁链一响。
狱卒将牢门打开,点头哈腰地退去了一旁,有人面无表情地负手进来,开口喊她:“楼掌柜。”
飞快地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楼似玉连忙站起来跑去他跟前:“大人来了?吃过饭了吗?”
这是把牢房当她的掌灯栈了?宋立言扫一眼四周,眼神微变:“掌柜的日子过得不错。”
“承蒙大人照顾。”楼似玉狗腿地伸手替他扇风,“就是这牢房实在也不是个久留之地,大人将事儿查清了吗?咱们什么时候能走哇?”
转头看她,宋立言道:“裴前辈去了医馆,捞回来些人命,但目前为止,曹府的流水宴已经吃死了三十二个人。”
心里一沉,楼似玉脸都白了,怔愣地看着他。
“毒是从饭菜里查出来的,本官想听掌柜的一句解释。”他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你们做菜之前,可有仔细检查过?”
“大人明鉴,咱们做吃食生意的,哪儿敢掉以轻心?”正经了神色,楼似玉皱眉道,“所有食材都是栈里的人亲自去采买的,做饭的过程里奴家一直守着,半步未离。”
宋立言沉默,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楼似玉打量他两眼,惴惴不安地问:“可有查出来是什么毒?”
“蛇毒。”
“……”
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该与他想到的是一处,宋立言朝她勾手:“随本官走一趟。”
“好。”二话不说,楼似玉摆手让其余人继续吃饭,然后提着裙子就跟他一起出了门。
般春看得目瞪口呆,等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她才转过脸来问:“这又是哪一出啊?”
林梨花没好气地戳着碗里的饭:“不知道,但这个比起那捕头,这个更加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的宋立言带着楼似玉往医馆走,路上停车,给她买了一个糯米烧腊。
楼似玉看着这东西,心情很复杂:“奴家吃过饭了。”
“碗里才少那么一点饭,你能吃得饱?”宋立言刚想斥她,一看手里这东西,突然想起点自个儿不那么光彩的旧事,眼神微微闪了闪。
“本也不是很饿,还是先去医馆吧。”旁边这人别开脸,状似不在意地玩起手指。可他瞧得见,她还记恨他呢,下颔紧紧绷着,腰身也挺直,脸上浮着几分假笑,眼眸却垂着,到底是意难平。
轻咳一声,宋立言收回目光,伸手将糯米外头的荷叶剥了,然后低头咬了一口。
楼似玉一怔,扭过头来意外地看着他。
“还挺好吃。”他细嚼慢咽,认真地道,“往里头胡乱加东西,的确是我不对。”
说罢,他将整个糯米烧腊一口口吃了个干净。
楼似玉望着他,睫毛微微颤了颤,手紧了又松开,嘴角往下扁了扁,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嗓子里堵得慌。
“卖这东西的人厚道,糯米多,烧腊也不少,入口香而不腻,你当真不吃?”他吃完,捏着手里的荷叶看向窗外,“要是想尝,我再让宋洵去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