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听南大学没加入任何社团组织,没有多余的活动,每天的日常就是上课吃饭睡觉,基本三点一线。听起来有些无趣,但她很满意这样的生活,都在她的计划之内,她的时间完全由自己掌控,是上大学前体验不到的自由。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东西完全在她的计划之外,那大概就是总不按套路出牌的徐秉然。
夏听南正捧着手机在被窝里打游戏,就听到室友叫自己的名字,她抖了抖,从床上翻起来。
“怎么了?”
“我刚从楼下上来,看到你男朋友在楼下等你。”室友脸红扑扑的。
夏听南恍然大悟,再一次解释:“都说了不是男朋友。”
“不管不管,就是男朋友。”室友笑嘻嘻道。
徐秉然每次来学校都能碰上夏听南的室友,久而久之大家也勉强算互相认识。室友刚刚和徐秉然打了一个招呼,收获了徐秉然一个礼貌的点头,还有点激动。
夏听南想到刚刚那个被她故意忽视的消息,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爬下床。
十月末,秋风送爽,气温骤然下降,寝室楼下的那些树已经掉叶子了,校园里有套上棉衣的,还有只穿短袖凉鞋的,每一个人都不在同一个季节。
半个小时前,她收到了徐秉然发来的消息,说快到她学校了,十分钟前她又收到了一条消息,徐秉然说到她寝室楼下了。
夏听南原本想晾一晾他再下去,怕太积极他又要误会。
她换下睡衣,从乱七八糟的衣柜里随便掏了件衣服出来,刚想换上,孙雅舒把她喊住了。
“夏听南,你就穿这个啊?”孙雅舒看起来十分不可思议的样子,嘴巴张得很大。
“对啊,要不然穿什么?我都不想出门。”
平常上课天天出门就算了,好不容易周末了想舒服地躺一整天也不行。
其他两个室友看过来,一起摇了摇头:“夏听南,你是不是对长得帅的人有什么意见?你不要送给我们好了。”
“那你们倒是拿去。”她倒是想撮合,就怕徐秉然生气。
“可徐帅哥看不上我们啊……”她们嘀咕。
夏听南换好衣服,走到阳台往下看,看到寝室门口的大树下站着的身影。她皱起眉毛,又从衣柜里拿了件版型宽大的牛仔外套抱在怀里,这才走了下去。
她见到徐秉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上的衣服丢给他:“给你。”
徐秉然怔了一下,接过了外套,上面还带有一点夏听南的体温,很温暖,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穿上了。
夏听南没好气地说:“天气都这么凉了,你居然就穿这么点,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愧疚?”
“为什么愧疚?”他拉了拉衣服,虽然是宽松的版型,穿在他身上也只是刚刚好,再小一点可能就穿不了了。
“万一你感冒了,那不全是因为我?”
她要是知道他就穿了这么点,就早点下来了。
“感冒了也是我自找的。”徐秉然低声说。
他们两个往校门口走去,夏听南冷得把手塞进口袋里,徐秉然瞥了一眼,又垂下了眼。
校门口就有公交车站,夏听南的大学实在是太偏僻,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才能到市区的商业街。夏听南不打车纯粹是为了省钱,她爹妈给的生活费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太够,至于徐秉然为什么不带她打车,只是因为他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夏听南喜欢坐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于是他们两个上车后就往最后一排走,没想到那个位置被人占了,而且车上都是零零散散的座位,没有贴在一起的两个空位。
徐秉然毫不犹豫地对靠窗边位置上的那个男生说:“你好,请问方便和我换一下位置吗?”
男生看了一眼徐秉然,又看了一眼夏听南,很果断地站起来让了位置。
徐秉然说:“谢谢。”
对方回道:“没事,你和你女朋友坐吧。”
徐秉然没说话。
夏听南张口想解释,但下一秒又觉得和陌生人好像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于是只好闷闷地坐在窗边。
车缓缓发动了,徐秉然在她旁边落座,盯着前面放空了几秒,然后转过头轻轻问道:“你生气了吗?”
“没有。”
“你生气了。”他肯定道。
“没有,真没生气,就是……”夏听南怕自己说错话,抿了抿嘴又不说了,只是叹了口气。
“你别搞多愁善感那一套。”
夏听南本来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很快调节好心情,问:“你累不累?”
徐秉然想也不想,果断回答:“不累。”
“那我们下午去玩蹦床吧,我们这里刚开了一家蹦床公园,我看大家都说很好玩。”她寻思着徐秉然来都来了,也不能把他遣送回去,那就带他好好玩一玩,正好她早就想去那里打卡。
“好。”徐秉然本就是看到她朋友圈发的蹦床,才想过来带她玩一趟。但他其实很累,最近队里的训练强度又加大了,他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今天为了过来见一见夏听南,他起了个大早,坐了好几个小时的动车,又站在楼下吹了会儿冷风,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
公交车行驶在道路上,就像是婴儿的摇篮一般催人欲睡。夏听南觉得有些困,感觉下一秒就要睡去,但又被肩膀上的重量敲醒。
她震惊地转头看去,发现徐秉然居然比她还早睡了过去,从她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他微蹙的眉头、长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子。
她清醒了一点,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撒谎,还说自己不累。
夏听南稍微地动了动肩膀,心说:不看僧面看佛面,靠一下就靠一下吧,他都千里迢迢来找我了,小时候我黏了他这么多年也没被推开,我现在要是推开就是恩将仇报了。
于是,这个姿势维持了将近半个小时。后来,夏听南实在受不了了,决定谁的面子也不看,曲着手臂把徐秉然无情地推醒。
“徐秉然,我手臂全麻了。”过于酸爽的感觉让她的表情一阵扭曲。
徐秉然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自己竟然枕在夏听南肩膀上,顿时清醒了。
他很快坐直,马上道歉:“不好意思,下次你直接把我喊醒就行了。”
“下次这么累就不要来了。”她的言下之意是让他少来找她,好好休息。
徐秉然点点头:“下次来不会这么累,最近训练强度比较大。”
夏听南愣了愣: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最后,他们没有去玩蹦床,因为夏听南觉得这个运动量对此刻的徐秉然来说可能并不合适,他需要在哪里好好地睡一觉。于是,他们一下车就直奔商场,夏听南找了一家装修精致环境不错的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之后就坐在店里。
“好了,你休息吧,我自己玩会儿。”她把奶茶推到他面前,“这杯给你。”
徐秉然拿过来喝了一口,说:“对不起,我想带你好好玩的,没想到最后变成你陪我。”
夏听南慌忙摆手:“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下次很累的话真的不用特地赶过来。”
徐秉然安静地听她讲完,垂着眼睛看着桌面,好像在发呆。
“喂,徐秉然,你发什么呆呢?困傻了?”夏听南哭笑不得,推了推他。
徐秉然忽然问她:“你还是不喜欢我对吗?”
夏听南毫不犹豫地点头,虽然不忍心,但这方面她肯定不能骗他或者骗自己:“徐秉然,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徐秉然知道她是在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减少伤害他的可能性,但他的情绪依旧变得有些低迷。
到底怎么追夏听南才是对的?如果总是找夏听南,怕她觉得他烦,但如果不找她,夏听南可能根本不会想起他来。
他想起室友陈楠之前帮他查怎么追女生,网上一溜的“陪她聊天”“嘘寒问暖”“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等等,每一种都是他做了很多年的,就算他做得再多,夏听南也感受不到什么。
徐秉然心想:一起长大的坏处也就是这个了,夏听南对我毫无感觉也可以理解,因为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任何关心亲昵的举动都是十分自然的,让她联想不到一点旖旎的东西。
他努力安慰自己唐僧西天取经还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如今他直接面对最大的难关,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他低头掩饰住自己暗淡的表情,又问:“那你在学校里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夏听南故意说有一个学长她挺喜欢的。
徐秉然点点头,看不出来信没信。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有关生活工作有关学习有关夏爸爸夏妈妈,徐秉然也在夏听南的絮絮叨叨中重新酝酿出了睡意,慢慢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夏听南松了口气,总算把他讲睡着了,看来自己的功力不减。
她掏出手机,发现孙雅舒给她发了不少消息。
孙雅舒:今天徐秉然带你去哪里玩了?
孙雅舒:怎么回事?你怎么没回消息?夏听南,你还好吗?
夏听南:好得很,坐在奶茶店喝奶茶呢。
孙雅舒:什么?这回你们就这活动?不看个电影?不带你去玩你心心念念的蹦床?
夏听南用余光扫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徐秉然,偷拍了张照片发给孙雅舒。
夏听南:你的徐大帅哥被生活打压得太惨,已经昏迷了。
孙雅舒:啊,好帅啊!保存了,谢谢!
夏听南虽然嘴上说没关系,但心里有点烦,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夏听南:你说我到底怎么办?
孙雅舒:什么怎么办?
夏听南:怎么让他别追我了。
孙雅舒:嗯……其实最简单最干脆的办法就是你让徐秉然滚,然后再也别见他,断了他一切的念想。不过他对你这么好,你要真这样,就有点不是人了。况且你们俩没有爱情,那还有亲情,你忍心这么做吗?所以我的意思是说,要不然你还是从了吧!
夏听南:别道德绑架我!
夏听南由衷地心累,徐秉然喜欢她,她就得接受吗?她又不是菩萨,何况菩萨也不是有求必应,这种对双方都不负责的事情她当然不能做。
再者她也不是好脾气的人,一直以来顾忌着多年的感情才束手束脚,毕竟那是徐秉然,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徐秉然啊。她拒绝过、劝过、晾过,徐秉然软硬都不吃,不动摇,但凡换一个人,她早就吐槽拉黑删好友一条龙服务了。
钝刀割不行,利刀切不对,她还能怎么做?好像怎么做都是错。
人们总是习惯于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问题,把自身的想法强加在他人身上,自以为世界只有一套标准。
夏听南恶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奶茶,腹诽:瞧瞧这些人,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徐秉然睡了很久,中途奶茶店里来了一拨高中女生,十分吵闹。
夏听南厚着脸皮和她们说:“不好意思,声音能不能稍微轻一点,我哥太累了,我想让他休息一下。”
女生们一开始有点不高兴,但看到徐秉然的脸之后,她们就非常善意地闭上了嘴,临走前还想偷拍照片,被夏听南不动声色地用手挡住了。
徐秉然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晚饭的时间,他睁眼后被奶茶店的灯光刺得睁不开眼,眯着眼缓了一会儿才清醒,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他愣了一下,看到同样趴在桌子上的夏听南,她一只手拿着奶茶,一只手拿着手机,大概是太无聊,所以也睡了过去。
他伸手拨了拨她的短发,并不是特别干爽,但也不脏,他把碎发别到她的耳后,静静地盯着她。
夏听南,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喜欢上我?如果不喜欢我,那能不能也不要喜欢别人?
徐秉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但他无可避免地产生这样的情绪,他也知道他不能把这些话对夏听南说,否则他在夏听南心中的形象可能会更加不美好。
看了一眼手表,他轻轻推了推夏听南,看她缓缓转醒的迷蒙眼神,有一点愧疚,又有些痛快:看,夏听南还是关心我的,说不定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她就心动了呢?
“带你去吃好吃的。”
闻言,夏听南揉着眼睛说:“好。”
最后,他们两个去吃了夏听南很想吃的牛肉自助。
夏听南竖着进去,差一点横着出来,饱得人都站不住。
徐秉然的返程票是当天的,晚上就要离开。两个人在商场里逛了逛,夏听南买了很多东西,最后把一大半塞给了他,让他带走,说自己拿不动,还让他把她那件外套也穿走,说自己刚好不喜欢了。
她送他回去,在动车站入口,她再一次重复:“徐秉然,你真不用来这么频繁,你也知道我懒,我是真不想出门,而且你也没多少钱,来来回回太费钱了,你省点钱多买点吃的,你们训练不是很辛苦吗?”她说得十分真诚,是真的觉得他辛苦。
“不辛苦。”他当然听懂了她的意思,但依旧对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夏听南无语,拢了拢衣服:“那我回去了,一路顺风。”
“嗯。”夏听南转身离开得很果断,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徐秉然站在原地看了很久,也没等到她回头,直到看不到她之后,他才走进动车站,不紧不慢地检票进站。
而夏听南在他进站后又绕了回来,这里风很大,她有些冷,在门口跺着脚打转,然后缩着身子坐在石头桩上,时不时吸一下鼻子。
夏听南问室友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孙雅舒说要带个快递,她缩着冰凉的手慢吞吞地回复。
等了十几分钟,她收到徐秉然的消息,说已经上动车了。她看了一眼时间,回了一句“好”,然后转身离开。
这一次也没有回头看一眼。